□喻云
那片房屋因为规划发展被大面积拆迁掉了,地面断砖残垣地荒废了一段时间。我已久不经过那片土地,不知晓那里的庄稼是否与房屋一起废掉,绵长的小路是否已被破碎且重组。
在立秋过后的某一天,我偶然地再次途经了那里,拆剩的半边楼房突兀在那,远远地看不见什么动静,只有孤独的意味。视野所尽之处,土地被茂密的植物覆盖,几乎没有留下比植物更大的缝隙,这种参差而长的繁华令人目瞪口呆。虽然已无法走进去看了,但站在一片曾穿越过它的土地边上,我仍能清晰地记起那条路曾经是如何地分开村庄和田野。
我的无知竟不能判断这样浓密覆盖着大地的植物究竟是草本还是木本。它们很高,两三米的样子,阔叶、细叶、红秆、绿梗,种类繁多且夹杂在一起生长。我有些被震慑住,半晌才问身边的父亲:“是草吗?”父亲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是草啊!”我有些固执地怀疑:“不是什么树吗?”父亲依然用坚定的语气回答我:“不是。”我相信父辈对植物的经验是正确且坚定的,于是心里便涌上一阵刚才因为怀疑而未敢释放的感叹:野火未烧,春风不度,草亦秋来野猛啊。父亲也笑起来,不知是笑我对植物认识的浅薄还是笑草也长成了这副威风的模样。我想,秋天的它们是用尽力气在生长。
历来我们赞颂春草破土的力量,极少在乎秋草。就像我们从来都记住婴孩竭尽全力的第一声啼哭带给我们生命的力量感,而忽略了垂暮的人们用尽力气生活的深重感。草是一岁一枯荣的,我们人生在世的时间不能以统一的年岁来计,但却有一个要用毕生力气来顶起的名称:一生。
草,创造生命的诞生在于春季破土而出的那一记猛劲,而人,承受生命之重的力量好似这时秋草最为持久而巨大,整个夏季都在用力生长,到了秋季仍屏着一团往上顶的力气。我们看到了秋草旺盛,看到秋草骨气,也看到遍地秋草中升起的某种沧桑。
生命的蓬勃与沧桑,在这时的秋草身上是自然的相遇?是尴尬的共存?还是合理的此消彼长?视觉从未正面给过我们人类答案,我们在面对引起了思索却不得其解的事物时,常常是自问,却自答不了。
草依然生长,会生长到冬季,春来轮回。而这块土地本来就不会是继续荒废的,或许它们在冬季来临前就将被重型机器颠覆,在什么位置建造房屋、马路还是另外功能的建筑不得而知,但草在这个地方被碾压下去,一定会在另一个地方生长起来。
实际上我很不愿意用“荒废”来形容这片土地,一个城市,一个村庄,哪怕一个人的心里面,都曾经建筑过些历史,而后又长满了形色各异的草,并且一直这样生长下去,对于生命而言又岂会是荒废呢?秋风起时你已站在局外,一望繁华一望沧桑,是生命也好,是历史也好,都静默在一记赞美或一声叹息之中了。
我俯下身去,透过草梗之间看到仍七零八落散布着的砖。被敲落的砖松散地交叠着的,我当时站在那些断砖上,感到砖与砖相碰时那种空洞且破碎的声音,而今这些砖似乎已经藏在土地里面了,也有被匍匐在地表的草藤缠绕着,也有草籽落在砖缝间。
物与物之间悄然的关系在天地之间构成了最微妙的互动。而一切看似安静却热闹非凡,在秋草中间一定还隐藏着些虫、鸟等生物,也有欢唱或悲鸣的时候,一个热闹的村庄被拆迁之后的土地隐藏着另一番热闹,继而将迎接下一轮又是全然不同的热闹,充满时代意味的猜测。
将要离开时,我折了一束秋草,我所能带走的,也仅仅是一束秋草而已吧。要折断一些尚带有很多水分的草秆,还是挺费力的,好似这里居住过的人们要掐断一种生活的习惯性线条从这里搬走也是很费力的。
带回的秋草,被我插在细颈玻璃瓶里,像供奉一种灵性之物,赋予它某种值得留存的意义,上面题写了并不完整的思想片段,一些关键词或许会浮现,比如“生命”,比如“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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