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成巷寻诗

幽静的西成巷。

会理不属于江南，然而，不知道为何，我每次从会理的西成巷经过，总会有一种从江南青石巷经过的感觉。巷子自西向东延伸，宽约四米，地面是用石板铺成的，朴实无华。左面是青砖灰瓦的民居。人家门前则多栽三角梅、金银花一类的植物。

西城巷长360米，元，明时为会理的集市贸易区，清同治六年续建城外东，西，北三关时，将其缩小，以青石铺路，形成街巷。曾有一户姓蔡的人家在里面开过一家鸿昌马店……

文/图陈新颜

忽然想写一写家乡的小巷（西成巷），在这个雨季。

题目早已拟好，却一直动不了笔，我知道，我在等，等一场雨。

我以为，写巷子，最宜在雨季。写江南，也最宜在雨季。戴望舒的《雨巷》，大概是在一个下雨天写成的。并且，我莫名地觉得，那首诗是他撑着伞在雨中低吟而成后回到家里再写下来的。好多好作品都是这样：当时灵感忽来，作者心中便有了作品的雏形，于是口中不自觉的低吟起来，回家后再写到纸上，逐一推敲字句，最终定稿。郭沫若说：“诗是写出来的，不是作出来的。”大体不错。

会理不属于江南，然而，不知道为何，我每次从会理的小巷经过，总会有一种从江南青石巷经过的感觉。

1、

第一次走进小巷，是在我上初二的时候。当时，周杰伦的歌正风靡大陆，许多男生都以会唱周杰伦的歌为装帅耍酷的资本。什么《七里香》《东风破》《双截棍》《夜的第七章》，上学放学路上，总会听见一些超市和服装店在放。我的同桌，是一个周杰伦的铁粉，课间一有空就给我唱他偶像的歌，唱完还问我：“怎么样，好听吧？”“还行！”有一次，他给我唱《青花瓷》。“嘿，这首不错！”他高兴得从座位上蹦了起来，“那放学后跟我去我家，我把CD拿给你，你带回家去听。”于是，因为一首《青花瓷》，我跟着他走进了这条我之前从未走过的巷子。

走进去，巷子自西向东延伸，宽约四米，地面是用石板铺成的，朴实无华。左面是青砖灰瓦的民居，一只黄花的白猫正躺在瓦顶午睡。人家门前则多栽三角梅、金银花一类的植物。

记得当时是初夏，三角梅枝叶繁茂，花开正好。适有清风从巷口吹来，无数片紫红落在青石板上，窸窣有声。金银花的藤蔓相互缠绕着，叶子圆圆如碧玉，绿意盎然，清新可人；右面是一家仓库的外墙，墙角有两三个用砖块拼凑出来的花圃，圃内杂植桂树、辣椒、小葱、芫荽、芹菜、花菜之属。人走在巷子里，很有一种与闹世隔绝之感。迎面走来的行人两两三三，他们脚步轻盈，左右顾盼，渐渐走近。我渐渐听清他们的说话声。他们与我擦肩而过，又渐渐走远，在巷子的尽头消失了背影。巷子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幽静。不时听见一阵鸡鸣。

穿过一座拱形的门洞。门洞高不足一米八，深约四五米，宽一米左右，人从里面经过时得低着头，不然容易碰到。出了门洞，两侧都变成了民居。我同学的家，大约就在巷子二分之一的地方。他拿了CD给我，我一路向东，巷子的地势由高渐低。抬头便看见民居屋顶上的马头墙，墙体原本抹了雪白的石灰，因为风雨的侵蚀，颜色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墙头有几丛衰草，在风中微微颤动着。我放慢了脚步走，尽情感受着巷子的幽静。这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对白蝴蝶，在巷子里嬉逐着翩跹起舞。叮当叮当叮当，这是北街上人力三轮车的铃铛在响。

巷口是一座牌楼，朱漆已经褪色。以楼为门，门顶盖瓦。门头悬着一方黑漆的木匾，上以绿漆隶书“西成”两个大字，字是从左往右写的，虽不合古人的书写习惯，却也颇有古意。大多数牌楼都无进深，但这座有。进深用以安置石凳，左右各一，供人休息和避雨。门前左侧立有一块石碑，石碑为本地所产的红砂岩，碑文已经模糊不清，唯落款处“清光绪十一年立”几个字可以辨识。

走出巷子，走进行人熙熙攘攘的北街。心里就开始思念起那条小巷子来。这就是我第一次走进小巷的情景，我感觉自己对它一见钟情，仿佛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2、

上了高中，我才得知我有一个亲戚的房子就在小巷里，且闲置不用。于是，我厚着脸皮去跟亲戚说，让他把房子租给我住。亲戚竟答应了。我开心得不得了，随即住进了小巷，每天走个十来分钟就能走到学校。放学后，走个十来分钟，又能从学校走回小巷子里的住处。真好。下雨天，我撑着一把伞穿巷子而过，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一首宋词：短句长句短句，曲曲折折曲曲，青石板被雨水清洗得干干净净，金银花藤上挂满了明亮的雨珠，叶子上闪着水光，三角梅的花枝湿淋淋的，花瓣零落在雨中，屋檐水嘀嗒着，青石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的雨花。我静静地走在雨中，欣赏着巷子里的风景以及行人留在青石板上的倒影，巷子的那一头，也有人撑着伞静静地走来，似乎也在欣赏着什么。雨天的巷子真像是一首清新婉约的宋词，而我就住在这首宋词的某个句子里。

我在巷子里住了将近一年，周末的时候，我从巷子的西头走到巷子的东头，到菜市场去买菜。买完菜，又从巷子的东头走回巷子的西头，来来去去，一天要走上三四个来回。然而，我却并不觉得厌烦，因为每次从里面经过，我总能感受到不一样的美。总的来说，小巷子里的行人不多，我从来没有见过小巷里行人熙熙攘攘的画面。然而，但凡走进小巷的人，甭管他在巷子外走得有多急，也甭管他之前的表情是悲是喜，一入小巷，便是桃源，脚步慢下来，时光静下来，他们用既天真又惊奇的目光欣赏着巷子里的一切。或许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走进这条巷子。他们之前一定没有想到：会理还有这样一条巷子。天晴时，巷子里的一些居民会出门侍弄门前的花草。有一些老人，一看天气晴好，便拄着拐杖出来巷子里走一走，走累了，就拄着拐杖在原地上歇一歇，抬头看看天空。天空可真蓝呵，不时还有白云飘过。蓝天白云下面，一群白鸽在古城的上空盘旋着，发出悦耳的鸽哨声。东边的巷口住着一个卖坛坛罐罐的，天晴时，他就把坛坛罐罐搬出来摆放在巷口的两侧，自己端一把躺椅，往里面一躺，我很少看清楚他的脸，因为他似乎总是在睡觉，并且脸上总是盖着一顶草帽；最美还是夏雨天，有穿白体恤牛仔裤的女孩子撑伞从巷子里经过，我总要回头欣赏一下她们留在雨中的身影。会理的雨季相当长，雨不停，伞不收，诗不断。梦里潺潺，梦外潺潺，置身其中，宛若身在江南。

3、

上高二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无法再走读了，只能住校。周末却还是喜欢去巷子里走走。在要去上大学的前几天，我又去里面走了一回，当时心中生起这样一个念头：以后如果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女生，一定要带她来巷子里走一走。最好是在一个下雨天，两人同撑着一把伞。哪怕是在里面的屋檐下躲一场雨，留给巷子一个美丽瞬间，留给彼此也留给别人一个美丽的画面。那也是一件很美的事。

别离是略带忧伤的诗。挥手，远游，于暮光中望见，依依故园的柳。离家乡越远，家乡在我梦里的样子就越清晰。在大学里，我了解到许多关于小巷的过去，小巷长360米，元，明时为会理的集市贸易区，清同治六年续建城外东，西，北三关时，将其缩小，以青石铺路，形成街巷。曾有一户姓蔡的人家在里面开过一家鸿昌马店（供马锅头投宿的客店）。

前几天和兄长聊到小巷，兄长说，当年我们陈家曾有一个名叫陈天福的人，此人文才出众，常替穷人打官司。又练就了一身好武艺，使连夹棍(双截棍的前身)，好打抱不平，曾在小巷里飞檐走壁教训当地的地痞流氓。陈氏后人，得闻祖先行侠仗义的事迹于他人之口，不亦快哉！我想，搜集一下这位祖先的事迹，可以写一本《西成侠影》，写出来应该不会比金庸的《书剑恩仇录》差。

朝代更迭，世事变迁。曾经小巷子里的热闹场面已不可见。如今的小巷是幽静的，很适合下雨天撑一把伞，走进去，去寻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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