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可慧
第一次听到“八分”这个词语,是在去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古镇的时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一边抽着烟,一边和我们这一大群客人聊天。
他说,我啊,从不把一件事情做得太满,八分,八分就够了。他不停地强调“八分”,像是一个授课的老师给我们说重点一样,惹得我们大笑。
比如我以前有一份挺好的工作,我信心百倍地干,特别喜欢。可我做到四十五岁的时候,我发现再做下去,可能会疲乏,甚至厌倦,于是离职了。然后,我开了这个旅店,这是我年轻时候的梦想,没有朝九晚五的压力,每天,养狗养猫晒太阳,是一种不同以往的体验。
我们中的一个人说,真好啊,可以在退休后过这么闲散的好日子,梦寐以求。
他顿了顿,不过,我已经干了十八九年了,再过两年,也可能是三年,我打算把店盘给别人,全身而退。因为在我没有对它非常厌倦的时候离开,会保留更多美好的记忆。他说完,打量了一下整个旅店。
我相信,他不是第一次向客人诉说他的经历,我也相信,他是发自肺腑的。因为他的小院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格调,他喜欢壁画,但不放得满墙壁都是;他喜欢月季,只是庭院里许多盆中的其中三盆而已。他也喜欢抽烟,我们聊天的那个晚上,他只抽了一根。他的夫人见他又在说“八分”,跑出来打趣着:你们以后就叫他八分老板。
开始观察、理解并热爱八分这个词语,就是在遇见“八分老板”之后,我发现八分是个被人很热爱也值得被爱的词语。八分饱,八分爱,八分生活……八分,离十分很近,却又有距离,允许自己有两分的不足,有一种完美的不完美。
我的父亲,是八分主义者。他有许多朋友,一个电话就可以凑成一桌,可他从不煲电话粥,有些朋友甚至半年才联系一次。他是绝不赞成与朋友过于亲近的,就像他很少去央求别人一样。他们始终保持着两分的遥远,八分的亲近,所以他们坐下来的时候,可以愉快地喝酒,大口地吃肉,天南海北地说上三个小时也散不了场。
我的爷爷也是“八分”的忠实老粉丝。他与我奶奶结婚六十年有余,在婚姻里,他时刻都有着“八分”的节制,就像他虽然是个大胃王,但在吃到八分饱的时候,就有再好吃的肥肉,他也摆摆手,坚决不吃下去一样。你看不出他有多爱我奶奶,他对我奶奶总是淡淡的,不叫名字,直接以“喂”代替,躺在床上懒着不想拿水,直接喊我奶奶去,甚至还收敛不住他时不时的坏脾气,跺脚生气躺沙发。但他在我奶奶生病的时候,总一个人坐在药罐前给我奶奶煎两小时的中药,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靠近;在我奶奶想吃饺子的时候,一个人跑超市里买上好几袋;在我奶奶腰痛的时候,给她捶一整夜。他常说,哪有什么亲热可言,相伴到老,就是最好的事。
前段时间,一个朋友与我说,恋爱中的她觉得已经快把自己的力气用尽了。每次约会,开很久的车去接那个没有车的男朋友;吃饭的时候,尽量AA;过生日的时候,花了半个月的工资给男朋友买了一套衣服。有时得空,还帮忙买书、买卫生纸、买笔,可令她失望的是,她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得到他热烈的回应。后来,我问她男朋友,这男孩说:当然会娶她,不过希望她今后活得轻松点。轻松点,真是个实在的词语。
生活中的我们常常犯同一个错误,就是竭尽全力去争取那个“十分”,十分打扮,十分努力,十分爱,然后追求十分幸福。觉得到达十分了,就是无愧于心了。事实上,我们要允许任何时候任何生活中的自己得八分。想起有一篇文章叫做《接纳不完美的自己》,不完美的世界或许会有一点点的不同,却可以让自己变得自由、美好而充满希望,生而为人,感到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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