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立夏到来,学校没一如往年放两周茶忙假。满山遍野的茶园,绿意盎然,我没有上山去摘茶,父母也没有催促,读初三了,大家都懂的。家乡在歙东深山的褶皱里,出门爬山。数百年来,都是两根棍子夹着头颈过日子,村人都期望子女能走出山外,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茶季到来,其实离中考还有两个月。预选是早就结束的,教室里剩下依旧有二三十人。跳龙门,考中专,是当时的期许。我跌跌撞撞地到了初三,成绩总算稳住,成为学校和家人的希望。
教室在二楼,简简单单的地板,高低不平,就那样坐着。地板的缝隙里,还有自己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以备不时之需。黑板上的题目,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些,很多还是我这个课代表抄上去的。老师发什么资料,就做什么题。唯有的,是父亲给订阅的两份小报纸,和他一个朋友偶尔捎进山的几份试卷,还没答案。
春茶结束,割油菜、种玉米的忙碌来了。夏茶采摘的季节来了又结束,考试的日子就到了。七月的阳光很是热烈,乡村公路的大客车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且不能到考点学校。一辆农用运输车,载着全部的师生,摇摇晃晃地奔赴城郊的潭渡中学。
学校安排租住在一农户家,二楼是男生,一楼是女生。大家席地而坐、和衣而睡。三餐饭,在大食堂里,围着桌子,菜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第一天早上白色大馍,第二天早上油煎大馍,第三天早上油煎大馍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中午吃过饭,就回山里。
考试结束,要走七八里路,才能到城里汽车站。出了潭渡村,午后的烈日,肆无忌惮地照下来,我心里估摸着分数,想着未来的城里读书生活,应该是可以的吧?脚下机耕路,灰尘一阵一阵的,一步一层灰,解放鞋上的绿意早就没了,尘埃落下,也无所谓。身上的书包,虽然沉重,但因离家三四天,终于可回,而觉得轻松。
山路盘旋,车内闷热,汗味变成馊味。两个小时后,在一个叫红心岭的地方下车时,已经太阳西沉,走八里路到家,天就黑了。父母山上做事,才刚回来。
考试结束了,地里的事情还有。玉米草,锄第二遍了,半人高的玉米,挥着锄头在玉米林里,非常闷热,何况为图省事,是光着上身的。玉米叶滑过,留下红色的痕迹,火辣辣的,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叶子划破的。山芋是匍匐的,在地里有一尺多长,需要拔草。它们在茶园里,蔓延着,钻到茶棵里面去了,要轻轻地拽出来。柔弱的身姿,总是怕伤着它。秋天里,山芋藤,或是山芋,都是猪最喜欢的。想着过年的红烧肉,平时的火腿,就有拔草挖地的动力了。
山上风来凉,田里水来凉,村里在山脚,闷热而无处可去。那年夏天,乡政府背后的山坡上修建自来水塔。山外拉来的石头倒在大路边,然后挑或者抬,一百斤一元钱搬到工地上去。很多山村少年,都相邀抬石头赚雪糕钱。等我知道赶去时,工程已经大半。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我站在水塔边歇息,听到乡政府前有人高声喊我父亲的名字:“你儿子上中专线了,校长通知后天上午体检,他在城里等你。”
招生体检,在好奇与恍惚中结束,学校为确保中考不剃光头,让填报定向师范,还要加面试。在县城中学的图书馆里,我第一次用普通话交流,感觉是在背书。面试的内容很多都已经忘记,唯有老师问有什么艺术特长?我说一样都不会,吹口哨算不?他说算,我没敢吹。
几个月之后,当我来到徽州师范就读时,发现考官成了我的生物老师,说起当时面试场景,“嘿嘿”一笑了事。身正为师,学高为范,时间流逝,转眼30年。我从山村小学的讲台,到如今忝列高中语文教师,一个没有读过高中的人,在高中的讲台上,已经站了23年。
时节如流,岁月不居。从年轻教师,到普通教师,我一直秉承“教高中语文,做自己文章”的内心呼唤,做好自己,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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