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教我吃苦瓜

□江初昕（江西九江）

炎炎夏日，寻常百姓家的餐桌上都会清炒一盘青翠的苦瓜，以此来清热消火。顾名思义，苦瓜是苦的，但厨艺精湛的人做出的苦瓜却也不怎么苦，在下锅之前，或用食盐抓一下，或在开水中焯一下，佐以豆豉、红辣椒旺火爆炒，却也色香味俱佳，吃进嘴里，满口清爽，很能下饭。

以前，我们家里的菜园里是不种苦瓜的，对于苦瓜最初的印象来自于父亲单位。父亲所在的单位是一个中型矿山，矿工们与父亲的命运相似，都是在解放初期从农村招进矿山。矿山远离城镇，在崇山峻岭之中，杳无人烟。建矿伊始，条件异常艰难，住的是泥巴糊的墙，吃的是玉米面糊。在艰难的命运面前养成了乐天喜地、爽朗可亲的性格。盛夏时节，感触最深的是矿工住处的房前屋后都密密地种满了苦瓜这种蔬菜。原来，他们也同我父亲一样，习惯于那种涩涩的清苦。在每一餐的菜肴中，都有父亲亲手爆炒的苦瓜，盛在盘子里，新嫩无比，秀色可餐。父亲是个贪杯之人，每餐都要喝点劣质的烧酒，和着一撮清涩的苦瓜，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呢！母亲感叹说父亲生来命苦，饱尝人间沧桑之苦，还要吃这难以下咽的苦瓜。父亲刚不以为然，转过头来风趣而不失幽默对我说：“吃得苦中苦，方能做得人上人啊。”我从父亲意味深长的话语里，略略地读出了父亲颠沛流离的一生……

母亲说过，我家祖上之前还算殷实，到了祖父那一辈，家境逐渐衰落。父亲15岁那年，爷爷就用借来的三升大米打发我父亲外出闯荡。一个不谙世事的15岁孩子，就这样用他自己的双脚，走出一条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之旅。开先到茶叶厂给制茶的人打扇子，一日三餐只供稀粥喝，后来又经熟人介绍，到丝绸店里当学徒。后来，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参军入伍也没有通过，加之没有手艺，只能生活在最底层。做的是繁重的体力活，吃的是缺油少盐的饭菜，饱受了欺凌和白眼。建国初期，才应召入矿当上了一名矿工，结束了飘泊不定的流浪生涯。

从风雨中披荆崭棘走过来的人，就从不被命运的多舛和苛刻所压倒，就像经历过惊涛骇浪的水手，有大海一般的心胸和乐观。能在矿山上班，就是端上了铁饭碗，父亲干活卖力，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一心扑在工作上，年年拿先进。父亲经常怂恿我吃苦瓜，并笑着对我说：“苦瓜不言苦，慢慢细吃，就能品尝出一股清淡滋味。再说，苦瓜是好东西，常吃它能清热解毒，连你满身的痱子和疖子也将消失殆尽。”深受热毒之苦的我，从容地夹起一撮，稍咀嚼，就哇地一声全吐了出来，父亲爽朗地笑了一个前翻后仰，我尴尬不已。

父亲探亲回家，捎回了几粒苦瓜籽，母亲把它种在菜园里，一年后，乡里人竞相裁种，很快成了菜园里的主角。写信给父亲，他很高兴，在回执的信中这样写道：“苦瓜不是因其苦而与从不同，而是其苦更显出了它的平凡。”并叫我慢慢地学着吃。

我成家立业后，慢慢回味出父亲关于苦瓜的那些情景，终于习惯了吃苦瓜，每赴菜市场购菜，看到清新的苦瓜，我都会买几根回来。也渐渐地熟悉了那股清淡的苦味，但这在生活中不过是只是浅尝辄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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