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战位

王威插画军舰将我们几个新兵丢下码头，然后一拉汽笛，尾部掀起一股巨浪，渐渐远去。我知道，要开始在这个海岛上生活了。

刚到新兵连，看到战友们身着水兵服，头戴无檐帽，一个个潇洒又帅气，就以为自己是驾驶战舰驰骋海疆的水兵。那天，班长告诉我们，说海军有各种各样，有开军舰、开飞机、开坦克的，还有观测气象、管理仓库、修理装备的等等，听得我们一头雾水。最后他说，你们都是岸勤兵！我一听大惑不解：海军还有不是水兵的？可我不想当岸勤兵，我想当水兵呀！之前我还以为班长在蒙人，现在看来自己的水兵梦彻底破灭了。

我的工作单位，是一个军港补给站。听老兵说，以前，这个军港码头停泊着许多舰艇，他们的任务就是为舰艇补给各种物资。后来，舰艇换了装，由于码头不适合停靠大型军舰，补给站失去了应有的作用，便被降了格，于是，中尉成了最高首长。

想到自己水兵没当成，又被分到这么一个“稍息”的单位，心里感到涩涩的。你说在这地方，何以立功受奖，向家人报喜呀？想起父母的叮咛，亲人的嘱咐，不由得潸然泪下。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我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唉，当不了“头枕波涛”的水兵，就做一个“脚踏实地”的岸勤兵吧。我这样安慰自己，劝导自己，以抚平心头的创伤。原以为可以轻松度过四年的，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却大出我的意料。

翌日清晨，起床号刚响，我们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只听一阵急促的集合哨，大家来不及穿戴整齐，就被班长跑步带到码头。对于早操，我们早习以为常。在训练基地偌大的操场上，十几个方块队，喊着响亮的口号，迈着一致的步伐，那场面甚是壮观。现在这场面虽然小了点，但一边训练三大步伐，一边观海听涛，也是一种享受，大家都很乐意。操练完毕，班长指着脚下的码头，语气庄重而严肃：同志们，请记住，以后码头就是你们的战位，战位就在码头！我们异口同声回答“是”，但心里大多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刚开始，我们以为这是对新兵进行复训，时间不会太长，因此，训练热情很高。没想到班长每周五天，雷打不动，搞得大伙怨气不断。倘若说仅仅早上操练一下也就罢了，可他上午带我们顶着烈日在码头进行对舰补给训练，下午还让我们冒着酷暑检查管线阀门、除锈涂漆。这未免太过分了！这哪里是业务训练，分明是“整”人！

一天，我们几个新兵躲在一起商量，决定给班长一点颜色瞧瞧，杀杀他的威风，给大家出一口恶气。结果，班长没被收拾，我们反倒被中尉给“修理”了。那天，中尉组织大家学业务，他提了几个常识性问题，大家居然都没有答上来。中尉气得将教材往讲台上狠狠一摔，臭批了我们一顿，末了，带着沉重的语气道：同志们，这里是一个预备保障码头，别看平时不重要，一旦打起仗来，就是一个重点战略支点。仗可以百日不打，兵不可一日不练。我们一定要以实战化要求抓训练，确保一旦需要，就能拉得出、用得上、起作用。

对中尉生气时的训词，我们都没有往心里去。你想想，都是和平年代了，哪来仗打？万万没想到，这个中尉以实战化要求抓训练，是雷厉风行，说到做到。就在第二天半夜，大伙睡梦正酣，突然听到一阵紧急集合哨，大家在队列中还有些迷迷瞪瞪，只听中尉下达战斗指令：接敌情通报，我四号码头二号管线遭敌袭扰，现在已发生大量燃油泄漏，要求全体人员立即按损管部署进行处置。听完命令，我吓得一身冷汗，急忙携带救援器材奔往事发地，结果赶到四号码头，唯有海面轻轻的波涛声传来，根本不见发生什么油水泄漏。原来，这是中尉组织的带实战背景的演练。那天，我刚下岗不久，一时间还没有入睡。由于我“警惕性强”，第一个赶到“事发地”，事后，被中尉口头嘉奖一次。

我们以为被中尉“收拾”一顿之后，他的心情会好一点，气会顺一点，毕竟晚上进行紧急战备拉动也是很辛苦的事，没想到过了一周，他又法炮制。不过这次不是码头遭敌袭扰，而是油库遭遇强台风袭击。有没有强台风光临，我们心里十分清楚，不过对紧急战备训练，大家丝毫不敢马虎和懈怠，因为这种事随时可能发生。大家按预定战备方案，紧急出动，有条不紊地实施，终于圆满完成了“抗台”任务。这一次，所有新兵受到了中尉的表扬。

人说事不过三，我们相信经过两次紧急演练，中尉的目的基本达到，他会消停一阵子。没想到他却像“上了瘾”似的，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天，他又在军人大会上“吹风”，说舰队将进行一次带实战背景的演练，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部队参演，都是未知数，必须作好参演准备，确保随时拉得出、用得上、起作用。听中尉这么一说，感到他“折腾”我们之心还没有死。

至于这场演习是真是假，我们无从得知，但对于战备训练，我们一刻不敢大意，一天也没有放松，因为大家不希望自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当孬种”。

时间一晃过去了两个月，我们的训练从未间断。但演习却没有任何动静，大家有些疲惫不堪，甚至觉得这是中尉在“忽悠”，都产生了松一口气的想法。就在大家以为演习只是一个传说的时候，那天凌晨，突然接到上级命令，要求对四艘远航的轻护舰进行紧急补给。刚开始，我以为中尉又在当“导演”，但一看全站上下紧张的氛围，知道这次来真格的，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和战友们一起，铆足了劲，把平时功夫发挥到了极致。演习结束，我们不仅圆满完成补给任务，而且比预定时间提前了19分钟。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泪。由于我们完成任务出色，受到了舰队通令表彰，荣立了集体三等功。收到证书的那天，军报记者让我们手捧证书，以码头为背景，照了一张大合影。照片发表出来，上面还配了一个标题：码头，我们的战位！

那天，我们全站上下，狂欢了一天！（作者为公务员，北海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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