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的筵席 君珺

那个傍晚很独特，都快到7点了，天色还微微发亮，夕阳衔山，余晖未尽。而天的另一头，弯月如勾，悄然地冒出头来。我们几个室友围在一张七拼八凑的桌子旁，桌子上早已摆放好丰盛的菜肴，大家的面前，酒杯均盛得满满的。

波子你率先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大喊一声：干！豪气干云。大家都响应号召，起身干下。四年了，波子，你还是四年前的豪爽风格，大学四年的熏陶一点没改变你的性情。我的眼前，幻化出四年前波子你的身影。是一个秋日傍晚，大约6点多钟，最迟到的室友文心手提肩背一大堆行李进到寝室里来。放下行李，你就招呼我们几个早到的室友，高呼：走！搓一顿，我请客。那个傍晚，我们一小时前还在天南地北，互不相识的学子，就纠结到了一处。那个夜晚真开心，大家喝了一大箱啤酒。你最能喝，一个人就喝掉了好几瓶。那天以后，你就成了我们的室长。

波子，四年来，你这个室长干得很有成就。入学不久，有一天晚上，我肚子疼，上吐下泻。你爬起来，要带我去看病。其他室友也要去，你说，你们在寝室里看书，我一个人够了。你能喝酒，力气也大，一个人就又背又搀扶地将我弄到了校医务室。校医开的药真神奇，我吃了没多久，病就止住了。而你却累得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不争气地喷涌而出。

月亮冉冉地升起来了，透过窗户洒进来。“小神童”金夕正依偎在你身旁，说着体己话，他的脸，也被酒灌红了。金夕上学早，脑瓜子聪明，15岁就考入大学了，我们亲昵地称他为“小神童”。“小神童”有一天晚上想妈妈了，躲在被子里哭。大家围在他的床前，不断地劝慰。夜深了，“小神童”才带着眼泪睡去。那天以后，我们发现，你和“小神童”常在操场上散步。室长啊，你是在充当父母亲的角色呢，给“小神童”多一些关爱和陪伴。其实，那时我们已经打听到，你从小并没有多少家庭的温暖，你母亲早逝，父亲当个小包工头，终日不挨家，你是跟随爷爷、奶奶长大的。

寝室外的走道上，不时传来酒后粗哑的嗓音，显得悲凉和粗犷。这是大学的最后一个夜晚，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不舍、依恋、惆怅交织一起。只有月光，显得那么温柔如水，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银光。文心和小杰，杯子“砰”地狠命碰了一下。我想，那么狠命的一碰，所有的积怨就应该烟消云散了吧。文心四年前报到那天来得最晚，是因为他先送兰心到宿舍后才来的。他们是高中同学，在一起有半年了，为了不分开，相约考入了这同一所学校。兰心温柔美丽，笑起来格外妩媚迷人。她经常到宿舍来找文心。我记得很清楚，兰心第一次到我们宿舍来的时候，小杰刚好站起身来，眼睛看着门外。那天，一直到兰心离开，小杰的目光就再也没离开过兰心，人像傻了一样直愣愣的。他被射中了。世界上的事情真的说不清楚，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兰心居然就跟小杰走到一起了。我们觉得小杰不地道，共同强烈谴责他。可小杰也有冤屈，他辩解道，我是喜欢兰心，可我没有插足，兰心可以作证。那一阵子，文心做梦经常喊兰心的名字，喊得大家头皮发麻。有一天夜晚，在文心又一次大声喊出兰心的名字之后，小杰把文心推醒，大声说，我宣布，我和兰心断绝关系！小杰真做到了，可是，兰心再也没回到文心身边。

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们喝酒喝到12点，大家都醉了，寝室里一片狼藉。第二天，便都各奔东西，波子你履行室长最后一次职责。你宣布，今后的每一年，我们几个都要找机会，相约聚在一起。我们不说再见！二十年后，我回首来路，不无悲哀地想，我们没能做到，但是我们心里一定都珍藏着二十年前那个早晨你发布的誓言，誓言在，心便在，即使隔着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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