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南京的《雨花》杂志上刊登了一篇题为《栀子花》 的短篇小说,首先是题目吸引了我,一口气读完,意犹未尽。小说讲述的是江南水乡一个因出生在栀子花开花时节、取名叫栀子的农家姑娘,为了得到一笔彩礼帮家中建房,从而给哥娶亲,任由父母做主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其貌不扬的男人。本以为这是一场悲剧,然女主角栀子对丈夫不离不弃,勤劳持家,致富有方,终过上了好日子,让人刮目相看的故事。虽时隔久远,但至今记得小说中的栀子头上戴着栀子花,挑着秧走在田埂上的情节。那时,也是我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握笔的手始拿镰握锄的一段清贫岁月。
我家有三棵栀子花树,两棵在院墙北角贴着墙壁,一棵在房屋西侧菜园子里的坡脚处,院里的是野栀子,单瓣,是姐在屋后小塘山上扒松毛时挖回家的,菜园子里的那株是复瓣。因阳光充足,土壤肥沃,均长得油绿茁壮,葱茏一片。花开时日,往往是不经意间,栀子的香气飘过来,近前一看,栀子开花了,那树上满满地打着许多骨朵,先开的就那么几朵,躲在叶下浅笑,像是羞涩的农家少女,又像是咧嘴嬉笑的娃。母亲的脸上就有了久违的喜色,家里就有了喜气,姐姐的大辨梢上拖了一朵,小妹的发上戴上一朵,我摘一朵放在胸口的衣袋里。不几天,一树的骨朵开了一片,香了半个村庄。知道我家的栀子开花了,先是爱美的邻家二嫂捧着饭碗串门,啧啧地说着好闻啊好香!掐了几朵塞进围腰里,村上八十多岁的蔡奶奶也拄着拐杖跑来凑热闹,摘一朵闻一下,摘两朵闻两下,闻着闻着堆满皱纹的老脸上就笑开了花。有姑娘、嫂子们来了,有打招呼的也有不打招呼的,每人摘了几朵又嘻嘻哈哈地走了,花树边的几蓬韭菜都踩蔫了。一向烈脾气的母亲却没有责怪,说了句:这花就得有人摘,十人摘了十人香。我虽有些心疼,作为男的也不好说什么。姐将半开的花苞采了,养在条台上的蓝花碗里,香了一堂屋。无人摘时,花就在树上养着,叶绿花白,闻着香,看着也觉得喜庆。
傍晚收工回家,搬一把竹椅偎在墙角单栀树旁看几页古诗,偶读唐诗人王建的《雨过山村》: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农忙时节,无人赏花。人忙花闲,以闲衬忙,尾句有妙机,自然是十分喜欢。读诗的我,那时正做着青涩的梦,对写作充满向往,同时又很迷惘。故常在有月亮的晚上,在院内一站半天,若有所思。那等时分,蛙鼓声声,虫声唧唧,门口小溪潺潺。月光下,栀子花香悄然弥漫,院子里馨香四溢,家人在花香浸润的梦里安然入眠。我悄然摘一朵,吻于唇嗅于鼻,感受着月下花香的意境,思绪放飞,幽远飘渺。月色中,恍惚有灵动的女子从栀子花树间悄然逸出又飘然远去。据说栀子花是仙女幻化而成,下凡人间是为护佑良民、温馨家庭的,夜深人静时出没天庭,天亮之前仍须返回。花开静好,传说美好。
一早打开屋门,花香袭面而来,迫不及待往屋里钻,衣服上、被子上都沾有花香。栀子花经露水滋润香气愈发浓郁,使屋内充满生机,家人似乎沉浸在莫名的喜悦之中。
此时正当五月,布谷声声唱响,田野上,秧苗青青,油菜结籽,小麦茁壮。走过田埂的水牛哞声响亮,一年一度的农事已经到来。五月人倍忙,忙犁田忙施肥忙插秧,还要打薅草刳田埂做塌畈。田里耕牛奋蹄,犁浪翻涌,社员们拔秧、挑秧、抛秧、插秧,各有分工,忙而不乱。几个女社员头上戴着栀子花,走到哪香到哪。花香让劳动变得生动,她们在男社员眼里,劳动着的姿态优美、风情万种。插完一丘丘田亩过后,站在田埂上擦把花香中的汗水,回望一天的劳动成果之时,也有着些许的惬意与喜悦。
栀子花开在青黄不接的夏季,从五月至七月,清韵漫长,馨香不断,让整天参加生产劳动着的乡亲感受到了一种芬芳,一种慰藉,一种乡土家园,夫妻和合的情调。
家里有了这几棵栀子花,再加上竹篱笆上的月季,一白一红,相互唱和,整个夏天就变得富有情趣了。栀子花花开花落,岁月流长。一树栀子花,闻之神清气爽,一树的栀子花,一如朴实的农家女子,清清白白,韵味悠长。栀子花承载了我童年乃至青春的美好回忆,成了我乡愁的载体,栀子花开在农家院庭,我却觉得这花开出了农家的最美风景。
又是人间五月天,正是栀子花开始。虽身在外地,然心系家园。此刻的我仿佛又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又看见了家乡院子里栀子花开、姑嫂争戴的乡间风情。
施明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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