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上的长筒袜 （童话）

张琳

这一年的夏天，我家搬到了一片广阔的原野附近。这是一片不但生长着奇花异草和各种小灌木，而且也到处奔跑着兔子的原野。

那天清晨出门的时候，不知怎么，我就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只棉线长筒袜，它软软地耷拉着，落了一层灰尘。我很久都没有注意过它了，因为它早已经对我没有什么意义。

才刚刚走上原野，我就看到一只灰色的兔子在左顾右盼地奔跑着。

“嘿，大清早忙什么哪？”我打了个招呼。

“收集兔子毛，羊毛也成。”这只灰兔放慢了脚步，露出微笑。“也请你帮忙留意一下吧！”

这真是奇怪！我问这只灰兔，收集兔毛和羊毛用来派什么用场。它神秘一笑，只说是要做一样东西，然后就又匆匆跑开了。

秋天来临的时候，我看到兔子开始纺线。丰收的原野上，兔子的窝棚边，一架纺车整天在嗡嗡地转动，纺出的线是本色白的，看上去很朴拙，也很普通。

不久，大约有八九只兔子一起出动，在原野上采集花朵，紫色马兰花、黄色美人蕉、粉色金钟花、蓝色雏菊……它们用这些花来浆染已经纺好的毛线，可总是不易着色，晾晒之后颜色就若有若无了。

我对那只灰兔说，我的祖母告诉过我一种方法，可以让颜色染上去鲜艳而经久不褪。“但是你先要告诉我你们染线用来做什么，我才会说出这种方法。”我狡黠地说。

灰兔笑了，说：“其实也没什么啦，我们只是觉得藏在心里的秘密更有一种神奇美好的感觉，所以想保密呢。”

听了这话，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正在想，是不是应该放弃自己刚才提的那个条件？灰兔已经又开口了：“我们是要编织一只最长最漂亮的长筒袜，等到圣诞节到的时候，让圣诞老人把他送给我们的礼物装在里面。”

听了它的回答我有些意外，我忍不住笑道：“圣诞节？那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

“不，它是真的！我们都相信！”灰兔红红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语气认真而且肯定。

这些兔子，它们就像我小时候一样，天真地相信圣诞老人一定会冒着大雪给孩子们送来他们朝思暮想的礼物。但我想它们不过是沉浸在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中罢了。

“即便那是真的，圣诞老人也只会把礼物送给人间的孩子，而动物们是得不到他的礼物的。”我说。其实我并不想击碎兔子的美梦，但是作为一个诚实的孩子，我必须实话实说。

“圣诞老人他会把礼物送给我们的，他对所有的生命都一样。”灰兔略略有些委屈地说。“我们都是他的孩子呢！”

我揪了揪灰兔的长耳朵，淡淡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既然兔子已经告诉了我它们染毛线的用途，我也要履行我的诺言。我先是说，我家里有的是买来的现成毛线，我可以拿一些给它们。但是兔子不同意。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一定要自己亲手织一条长筒袜，专门用来装圣诞老人的礼物。可是……”兔子说着，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你不是要告诉我们这就是你的好方法吧？”

我只好跑回家取来一块白矾，放进捣烂的花浆里，毛线染出来以后果然色泽鲜艳而纯正。

从此以后，每当我走过原野的时候，我都会看到兔子拿着四根长长的棒针在织袜子，它们轮流做着这项工作，有时候是这只兔子在织，有时候是那只兔子在织，双手里的棒针穿梭来去，手法非常娴熟。我以前从不知道兔子是这么能干的编织家。

袜子渐渐织得有了雏形，一段紫色、一段蓝色、一段黄色……颜色搭配得很谐调，而且果然是一只超大的袜子，我估计照这样织下去，这只长筒袜足可以装进两只兔子呢！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冷，圣诞节也在一天天临近。就在原野上植物的叶子快要落光的时候，兔子的长筒袜完全织好了。它们又开始忙着到处寻找一些材料来装饰，几只不同颜色的纽扣被钉在袜子的脚面，还有用玻璃糖纸叠成的蝴蝶结也粘在袜口了，另外用玉米须辫了两条辫子绑上去……这只长筒袜最后被打扮得像个公主。

“在洁白的雪地里，这样的长筒袜很醒目吧？”我观赏长筒袜的时候，那只灰兔热切地问我。

“袜子很漂亮。”我说，“但是，如果要说圣诞节会下雪，这可不见得。”

“我妈妈曾经告诉我，去年的圣诞节都下雪了呢！”兔子说。

“那只是碰巧罢了。”

“不，那是圣诞节特有的氛围。”灰兔说着拿过长筒袜跑开了，好像不想再和我继续谈论这件事了。它轻捷的身影转眼就消失不见。

已经有两三年了吧，我已经不再期待圣诞节，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圣诞礼物。不过今年我的感受却有所不同，是我的心里也存了一份期待，还是对于兔子们将会迎来的结果有一种好奇？

圣诞节的前一天，天空中真的飘起了雪花。黄昏的时候，我看到一群兔子从它们的窝棚里出来，把那只长筒袜挂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又在树上悬起了许多小小的彩灯。

到了晚上，天地间已经白茫茫一片了，好大的一场雪啊！远处，兔子窝棚边的大树上，那只色彩鲜艳的长长的长筒袜在轻轻地摆动。会怎么样呢？

我忍不住时时跑到窗边去看，后来我干脆搬了只高高的木凳子跪上去，伏在窗口张望。

夜更深了。渐渐地，一阵困倦袭来，我不由得要合上眼皮了。正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隐隐的铃铛声，我赶快睁开眼睛，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那铃铛声时有时无。不久我又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喧闹声。但是我所处的环境却是这么安静，好像一切都与我无关。那热闹到底在何处？

失望慢慢地升起来，我的神经松弛下来。

忽然，一阵清脆嘹亮的喧闹声传进我的耳朵，我忽地睁开眼睛，啊，不小心在什么时候睡着了。我看到白茫茫的原野上，一群兔子一起举着它们色彩鲜艳的长筒袜在欢呼。

“真好啊！”

“谢谢圣诞老人！”

“再见啦，明年见哟——”

兔子的窝棚边扬起一阵雪雾，八只驯鹿拉着的雪橇正在远去，雪橇上，戴着大红帽子、穿着大红衣服的圣诞老人回过头来摇动着他的双手，“再见啦——明年见——”他也大声呼喊着，声音浑厚响亮，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的心嘭嘭狂跳。我踩上木凳子，从窗口跳下去，直奔那一群狂欢的兔子。一边奔一边大叫：“嗨——”

“看啊，我们的长筒袜！看啊，圣诞老人的礼物！”看到我来了，兔子们炫耀地把长筒袜举向我，跳跃着，放声高喊。

我就像是在梦里，感到恍惚。我看到圣诞老人和他的雪橇已经变成了一个点，最后那红色的影子一闪，就完全看不见了。

我也像一只兔子一样，和它们一起举着那只彩色的长筒袜蹦啊跳啊，跳着跳着，我们一起打开了长筒袜，拿出装在里面的礼物——一只海蓝色的电话机、一个胡萝卜形状的花瓶、几条棉茸茸的小围脖，最后掏出来的是一大把各种颜色的水果糖……

我和兔子们一起抢着小围脖和水果糖，把小围脖围在脖子里，把水果糖含进嘴巴里。

“你也会有的！”欢欣中，我听到不知道是哪只兔子这样说。我抬起头，看到那只灰兔正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是啊，这是兔子的圣诞礼物，不是我的。

可是我也会有吗？

我离开兔群，脚步迟疑地向家里走去，其实我很想奔跑起来，但是……

我慢慢地推开家门，走向我一直挂着长筒袜的那面墙壁。我看到，那只落了一层灰尘的长筒袜鼓鼓的，那么饱满，和这两年来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我的一双手颤抖着伸向这只快乐地鼓胀着的长筒袜。哦，它的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呢，我亲爱的圣诞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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