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平
小时候我对吊挂在厨房横梁上的糯米饭篮情有独钟,因为当时正是贫穷、饥饿年代,它是我“零食”的主要来源,里面常装着走亲戚回来的回篮礼,能给我充饥、解馋。父母为防备我们这帮“馋猫”不懂节制的哄吃完里面的食物,把糯米饭篮高高挂起,吊得我们整天胃口抑郁,涎沫泛滥。
壮乡装糯米饭专用的竹篮是以前我们这里壮族女性的象征物,女孩子结婚后走亲访友、上街走亲戚常提着、挎着。它下部分有半个篮球大小,上部分是圆形扁平的盖子,都是由精心削磨得像面条粗细的竹篾有序致密编织而成,篮子用两条一尺多长竹片竖起交叉弯弓做把柄,整体造型光滑细致,浑然天成。
妇女回娘家,糯米饭篮里主要装的是红红的糯米饭;有时也装几斤白米,铺上芭蕉叶,然后放一挂猪肉,盖上盖子;有时也可能装些糖果、沙糕等礼物。
所谓的回篮礼,就是走亲戚时装满一篮的礼物送过去,回来时对方退回半篮的礼物。它是我们壮族的一种习俗,是“礼尚往来,有恩必报”的礼仪。
我家邻居刘姨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一天,她左手一只鸡,右手一篮糯米饭,身上背着最小儿子回娘家给母亲贺寿。回来有点晚,糯米饭篮里装着回篮礼――小半篮糯米饭、隔着芭蕉叶上半边煮熟的鸡和一个鸡腿,鸡爪染着红色,长长的从侧盖的篮盖下伸出外面来。我们这里回篮的半边鸡是不砍掉鸡爪的,如果砍掉鸡爪就暗示以后结束这门亲戚,不再来往。
刘姨一路使劲攒行。山区路上行人少,间或大树阴翳,虫鸟啼鸣,行到传说事故多发处,心寒胆战,背上小儿大概也心灵感应,条件发射,颇不安分,腿脚蹬踏,嘴里咿呀。刘姨倍感张惶,一步三回头,想到新作妈妈时一些老人的叮嘱。刚好看到路边有长高的茅草,拔一条绑在小儿襁褓包角处,说如此可以驱秽辟邪。见到路上一堆牛粪,折支蕃桃枝桠插上,短小腿脚极力奋跨。
暮色降临,大山轮廓渐渐模糊。家中哥俩耷拉着脑袋分别坐在大门两边石墩上,眼睛盯着通向自家院子的那条路,始终没有看见妈妈背着弟弟回来。两头猪嗷嗷拱栏,鸡鸭回窝上蹿下跳。小伙伴们都各自回家,院子里、瓦房内,暮宇拉得愈紧,兄弟两等待妈妈的心情愈切,各自静默着,互不出声,弟弟眼眶早已噙满泪水。早出晚归的爸爸没回来,家中缺少女主人,空气凝重、光线暗淡、没有人气、没有温暖。
突然院子余光浮动一下,妈妈背着弟弟急速进来,兄弟两这才表情解冻。
妈妈解下弟弟,拿出糯米饭篮里的回篮礼,先后放在公祖桌和花?(壮语,第一个儿女的供神)上香。
火塘烧上火,火花噼噼啪啪,满屋通红,空气氤氲出“家”的活力。
砧板清脆有节奏的切菜声、砍肉声、各种锅碗瓢盆碰撞声勾起条件发射,汇成晚饭前奏曲。
妈妈装半碗糯米饭,上面放一个鸡腿、几块鸡胸脯肉和鸡屁股,(我们这的习俗是鸡胸脯肉鸡屁股敬送给老人吃)叫大哥送去堂弟家。大哥有些不情愿,我们都饥饿难耐,鸡肉又那么少,但母命难违,大哥只好遵命。大哥接过碗,慢慢地走,喉结处肌肉牵缩一下,馋猫细胞泛滥,暮色掩护中,小手指搓取一小撮糯米饭送进嘴里,两家距离近,几步内囫囵吞下。到堂弟家厨房,二叔在炒菜,大哥乖巧的交代:“鸡腿给弟弟,鸡肉给爷爷。”转身返回。嘴里舌头不断搅动,清理牙齿,毁灭证据……
妈妈报以满意笑脸迎着,大哥轻松得意放下空碗。
在充满糯米饭味、鸡肉味、火炭味、烧香味中,晚饭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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