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叫柳玉生的年轻人

文/牛敏

又是延安绿意盎然的五月！42年前，也是这样的五月，一个年轻人一边喊着“再加把劲儿”“注意安全”，一边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来回奔忙。嗨，那个名叫柳玉生的年轻人，我们记住你了！

柳玉生，4年前，这个名字被刻上延安“北京知青纪念园”已故知青纪念碑时，仅仅是一个名字，不清楚他的年龄，不知道他的故事。

4年后，当他的遗骨从宝塔区川口乡迁葬到“知青园”时，我们才发现，这名字背后竟是如此意气风发的一个青年。

柳玉生，1969年初从北京到延安插队，被分配在柳林公社。1972年通过招工进入延安燃料公司。1975年底，作为延安市政府后备干部力量，被充实到延安市川口公社管委，担任团委书记。因其踏实肯干，得到公社领导及社员们的认同，1977年初，川口公社在南岸村修筑大坝时，任命他为公社南岸大坝建设总指挥。同年5月修筑大坝中，因在工地的坝梁下检查坝体质量时突遇塌方，他不幸以身殉职，年仅25岁。

想想，柳玉生去世已整整42年了，来延安插队也是50年前的事。迁葬仪式上，当我们通过简历来缅怀这位牺牲在延安的北京知青时，简历背后那个年轻有为、血肉丰满的青年柳玉生，正一点点地向我们走来。

时光遥远，但终究，还有人记得他的样子！

1 哥哥柳玉生

深深地朝着墓碑鞠了三个躬，柳玉才拧着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哥哥迁葬知青园，算是了却了全家人多年的一桩心事。

柳玉才是柳玉生的二弟，当年柳玉生来延安插队，柳玉才只有14岁，如今已是64岁须发苍白的老人了。和照片里的柳玉生一样，柳玉才圆脸、微胖，淳朴敦厚的性格想必也是带着几分哥哥的影子吧。

柳玉才记忆里的哥哥，是个温暖、严格的长兄。

柳玉才说，哥哥虽然只比他大3岁，却从小教导、管束着他，很有长兄风范。1969年插队临走前，哥哥就特别叮嘱他照顾好父母、管理好年幼的弟弟妹妹，之后每次写信都反复提及，因为这从前都是哥哥自觉担当的责任，虽然当时只有17岁，却像是整个家庭的主心骨。

柳玉才记忆里的哥哥，是个积极、上进的年轻人。

柳玉才说，哥哥去延安插队和最后留在延安，都带着自己的志向和抱负，绝不仅仅为时代所迫，或者简单的头脑发热。以他们当年半农业、半城市户口的家庭构成，插队原本不必远赴延安，在北京附近的农村老家就可以完成，但他自己选了延安。插队期间，其实也有很多机会回北京，他仍然毫不犹豫地留在延安，并且踏实做好每一件事，直至在打坝中牺牲。

柳玉才记忆里的哥哥，还是个执着、霸气的实干者。

柳玉才说，哥哥平时话不多，但性格比较强势，认准的事情，说一不二，绝不拖沓，也见不得别人拖沓。

1977年，川口公社在南岸村打坝，需要40套架子车，可是在延安买不到轮架子，哥哥就托付他想办法在北京买。“任务下达了就必须完成，而且要快！”哥哥柳玉生善于决断，而弟弟柳玉才则对他完全信服，这是兄弟俩自小的相处模式之一。当时统购统销，北京的东西也不好买，柳玉生相隔千里又是打电话，又是拍电报，各种协调各种催，指挥得弟弟柳玉才几乎跑断了腿，一个星期之内，40套轮架子终于装车发往延安。

柳玉生去世第二年，柳玉才曾跟着父亲来延安扫过墓。此后40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来，但哥哥柳玉生已成了全家人的一块心病。老母亲直至去世前，手里还拿着当年从延安带回的葬礼照片。

2 故人柳玉生

柳玉才这次来延安，是接到了石玉梅打来的寻人电话。

因为墓地搬迁需要家属出面，石玉梅就千方百计地在北京寻找柳玉生的亲人。40多年沧桑巨变，北京早已不是从前的样子，能找到失联40多年的柳玉才，石玉梅颇费了一番功夫，甚至惊动了北京公安局。

石玉梅也是北京知青，是柳玉生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当年一起来延安插队，彼此间关系不错。柳玉生迁葬的视频，石玉梅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把现场照片做成电子相册收藏起来。因故未能来延安参加迁葬仪式，石玉梅觉得很遗憾。但这两年，能一手把他迁葬知青园的事联络好，也算是为故人略表寸心。

石玉梅记得柳玉生勤奋踏实的样子：他学习努力，成绩很好，小学是班里的少先队大队长，中学是班级主席，是同学中的佼佼者；

石玉梅记得柳玉生才华横溢的样子：他文字功底很扎实，经常写文章，很多都用文言文写，令同龄人望尘莫及；

石玉梅记得柳玉生淳朴沉稳的样子：他圆脸、微胖，平时话不多，却极有主见，做事很有章法，在同学中颇具威望；

石玉梅记得柳玉生乐观积极的样子：他似乎比周围的人都淡定，插队时再苦再难，他不逃避，不埋怨，总是认真地做着每一件事；

……

在石玉梅的记忆中，柳玉生是那样鲜活、生动，就像一首青春的歌谣，也是一道明媚的风景，虽历经岁月风霜，却永远留在她心里。

1977年柳玉生打坝牺牲的时候，石玉梅已经离开延安，听到故人去世的消息已是多年以后。终因路途遥遥，往事渺渺，亲自来延安祭拜成了奢望。所以，2017年，众多北京知青回延安聚会的时候，石玉梅第一眼在延安“北京知青纪念园”纪念碑上看到柳玉生的名字，禁不住心头一颤……

由此拉开了知青柳玉生遗骨搬迁的序幕，再一次揭开他鲜为人知的短暂人生。

3 知青柳玉生

当柳林乡的郭志强受石玉梅托付，在川口乡王庄村附近找到柳玉生的墓地时，周围的山体已经被开发，拆迁区域离墓地仅几步之遥。

往事啊，终究还是在岁月中搁浅！40多年过去了，那些熟悉知青的人们逐渐老去，当年的热血青年柳玉生，也慢慢冷却成一个陌生的名字。所幸，还有人守护着他的墓地，还有村民记着他。

“确实是个有本事的知青娃娃。”当年曾参与南岸村打坝的农民王世雄说，柳玉生特别能吃苦，虽是总指挥，却不光在现场指指划划，每项工程他都亲自参与，每天顶着大太阳，冒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亲自检验，常常是这个地方干一阵活儿，那个地方再帮一把，从来不闲着。

村民们都惊叹：这个20来岁的北京娃，太能吃苦了，太负责任了！没想到一场意外，竟让当年的惊叹，最后都变成遗憾。

柳玉生殉职后，村民们把他安葬在南岸村对面的山上，让他面向大坝，守护大坝。川口公社还在他的坟前立了一块纪念碑，并追认他为中共党员。

王世雄每年都会去柳玉生的墓地看看，或者给坟头拔拔草，或者添几锹新土。怕墓地在荒山间年久不好辨认，他特地在墓碑两边栽上了两棵松树。

前不久，在当地政府的协助下，柳玉才与延安仙鹤岭公墓一起来搬迁柳玉生遗骨时，附近的村民闻讯过来帮忙。几个年轻的婆姨、后生好奇地打问墓地里埋的什么人，一位老人在回忆中红了眼圈。

王世雄说：他再也不用孤苦伶仃地守在荒郊野岭了！

石玉梅说：他终于和那些逝去的知青战友在一起了！

柳玉才说：今后会有更多人祭奠他，为他扫墓，我们可以放下心来！

他们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此刻，又是延安绿意盎然的五月！42年前，也是这样的五月，一个年轻人一边喊着“再加把劲儿”“注意安全”，一边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来回奔忙。嗨，那个名叫柳玉生的年轻人，我们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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