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的前世今生

阳春三月，乡村里刚耕耘播种的田间地头，人们会插上一些小木棍，顶端挂上塑料袋，有红黄蓝白各种颜色，在夕阳下迎着春风飘扬，远远望去，就像联合国总部的万国旗帜。

我好奇地问了正在耕作的几位老农，这“万国旗帜”的用意，他们有的说是告示，告诉他人，这地已经播种，不能再从地上踩过了；有的说是用来吓唬鼠雀。

这个答案让我想起了童年时代父老乡亲插在地里的“乌竹”，想起了稻草人。

“乌竹”是壮话的音译，就是割一把草或木叶在小木棍上绑成一小团，插在田间地头的意思。

“乌竹”有很多喻义。

耕耘播种后告示他人，这和前文老农说的是一致的，人们见到了“乌竹”后便不会再把这块地当捷径来走，以免踩实泥土，秧苗难得出土，村里的家家户户，见地里插了“乌竹”也会把放野的鸡鸭牛羊等牲畜关进栏里，防止它们出来糟蹋秧苗和种子。

“乌竹”又是农人丰收的寄托。记得在老家，春耕播种的第一天，要蒸糯米饭，煮红鸡蛋，把这些祭品摆在地头，点上香支，祭祀土地神，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播种完后一家人分食祭品，慰劳自己。有经验的老农还能在切开红鸡蛋的时候，判断当年的收成。母亲三番数次地把经验传授给才四五岁的我，我那时的心思全在糯米饭和红鸡蛋上，她的经验一点也没印进我的脑里，后来上了学，便没有时间跟母亲去学了。前几年母亲过世了，这红鸡蛋对丰收卜个先知也无从考证。

“乌竹”还有号位的作用。过去农民缺乏耕地，人们在上山割草或砍柴的时候，发现有泥土的地方，想开垦成土地，又一时半会没有时间，生怕别人也来开垦，于是就插上一个“乌竹”。别人看见了，知道有人准备开荒，就不再抢夺。号位这个喻义有时也用在男女的恋爱和婚嫁上，如果一个小伙子看上一个妙龄少女，他就会向旁人打听，这姑娘有“乌竹”了没有，如果没有，他便可以去追求，避免了几个小伙子追求同一个姑娘而引起争端。在农耕年代里，“乌竹”就像现在的法规一样，大家自觉地遵守，让社会得以和谐，并走向文明。

我思考着，“乌竹”和小木棍塑料袋应该是稻草人的简化吧？

小时候，我也时常发现，农人用竹枝做骨架，用隔年的稻草作肌肤，捆扎成稻草人，再在其头戴上破旧的草帽，在其手臂挂上烂蒲葵扇，到底有点人模人样了，插在田边地头，说是用来吓唬鸟雀驱赶鼠兽的。我很好奇，偷偷地到地里去观察。头一天，鸟雀飞来，冷不丁地看到这人模人样的东西，可真被吓唬一番。但是过了几天，它们看见稻草人老待在原地不动，能动的只不过是那把烂扇，没风的时候就连烂扇也不摆了，于是它们开始慢慢接近稻草人，最后觉得没有什么危险了，有的干脆在稻草里筑起了窝。我回来告诉父亲，父亲就说我多事。

我于是去问爷爷，爷爷说他也早就发现了稻草人不能驱赶鼠雀，只是先人传说，当年，有个渔人捞到了诸葛亮草船借箭落下的那个稻草人，拿回家一放，发现它能驱赶老鼠，放到地里能驱赶鸟雀，保得丰收，便一代代沿袭至今。

家乡的“乌竹”和桂东田地里插的小木棍塑料袋，其喻义大同小异，但应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如爷爷所言，它是前人的一种寄托，能不能驱鼠防雀另当别论。而现在，我也不必纠结，这些小木棍上的塑料袋是不是稻草人的简化，只要它能作为农耕文明的一种标志，继续延续下去，起着告示作用，约定俗成维持着社会的和谐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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