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那么一个人

蔚新敏

大四的春天，与外省相恋三年的男友“分道扬镳”，我的世界无声炸裂。人在情绪低落时什么都不怕，某天，在同城论坛随便抓了个驴友群，来一场跟陌生人的出走。

我的装备极简。接我的驴友叫柳絮，男，高高大大，黑黑壮壮，到集合点两个小时车程，我们俩都不说话，我想前男友。他想什么我不知道。

三十人的队伍，分组，我不主动选，没哪个组主动要我，柳絮说他要。语气从容，没一点感情色彩。我听天由命。

去看山坳的古村落，残垣断壁让人无限遐想，这曾经是多么红火的一户户人家，如今，人去房空，如我男友，悲戚。注目，眼里泪光闪闪。柳絮在我身边擦过，“嘿，嘿，出发啦，凭栏垂吊呀！”我机械地跟着他，他走我就走，他爬山我就爬山。

我没有户外经验，水很快喝光，渴得直舔嘴唇。他递给我水壶，我仰头朝着嘴里灌了点，嘴不碰触壶嘴。他噗嗤笑了，我看到他的牙好白。我是菜驴，不懂，户外驴友有不成文规则，不轻易借水，因为水对谁都珍贵。

夜里在一个山头过夜，我没睡袋，没手电。柳絮说让我自己露宿，看星星，月亮。我说：“手可摘星辰，不错。”他惊讶：“原来你会说话呀。”

山里的夜好静，正是我梳理自己思绪的好时候。驴友们都入了帐篷，我仰面躺在一块石头上，白天被晒热的石头慢慢变凉，我的眼泪无声滴落，我的爱情在今夜舍不舍得都要割下。不知何时柳絮的手电光画着圆圈走来，我腾地站起，细弱的光把我圈在圈里了，我像在舞台上，忧伤着自己的忧伤，光亮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特写。他就那么站在我五六米远的地方，一个圈一个圈地画着。我知道驴友的手电光很珍贵，这样奢华的光里，我居然旁若无人啜泣得肩一耸一耸。柳絮坐我身边，他说他是交警，上个月他的同事处理事故时被一辆车碾压，好好的大活人，瞬间血肉模糊，他无法接受，也接受过心理医生的辅导，可他还是无法释然。城市太闹，山顶的夜是最能接近天堂的地方。

与他的忧伤比，我的小情绪不值一提。他点了蜡烛，唱歌，那英的《春暖花开》，一句歌词，他反复循环：“如果你要一个微笑，我敞开火热的胸怀，如果你需要有人同行，我陪你走到未来。”直到我笑着让他停，“唱干了嗓子可没处买水。”他戛然而止，突然给我一个深深的拥抱，像演唱会在谢幕。他有薄厚两个睡袋，让我选。我选薄的，他说我圣明，那个厚的睡袋味道奇臭，薄的从没人用过，他拎了件风衣给我，说夜里凉。

第二天我才仔细看驴友，都是他的故交，素质高，下山，大家都自觉地把垃圾收拾干净，什么都不留下。恍惚间，我的幽怨悄悄沉入心的一角，另外一角徐徐打开，像天一样明亮。

回来的路上我才得知，柳絮因为我的网名叫“雨打芭蕉”才带我同游，因为他的网名叫“风吹柳絮”，这俩连一起，也是一首歌的歌词。他知道我肯定菜，但还是不顾其他驴友的反对收了我。

那个论坛我再没登陆过。我百度过，驴友的潜规则，不问对方工作、年龄、家庭地址，聚就单纯地享受大自然的美妙，散就各自安好。我跟柳絮失联。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春暖花开的季节，我会想到柳絮，这是春暖花开的美丽。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未曾让我剥开伤疤就抚平我的忧伤。我会一直想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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