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东社区王明伦
盼望已久的年如白驹过隙,倏然一下就驰远了。甚至让人来不及细细品味,便如同那些被风刮走的鞭炮屑一样不见了踪影。
大年五更吃完饺子,人们便开始筹划“出门儿”的事儿。“出门儿”是走亲戚的别称。庄稼人一年四季风里来雨里去辛勤劳作,正月是一年中最闲适的日子,于是便利用这段时间走亲访友:初一看姑,初二看舅,初三走丈人家。之后的日子则根据关系疏远随意安排,七大姑八大姨、干娘干爹表兄弟……走亲戚的路上遇见熟人,先是互道一声:“过年好!”再问一句:“出门儿啊?”“对呀!你也去走亲?”说完相视一笑擦身而过,朝着炊烟袅袅、酒菜飘香的村子匆匆走去……
一圈亲戚走下来,半个正月已在觥筹交错中一晃而过。当然,这期间家里也会有一拨拨的客人登门,甚至一些多年不走动的老亲戚也会突然造访,让人惊喜之余又有点措手不及。每天迎来送往,日子忙碌而充实。正月里走亲戚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客人所携带的礼物大多的时候只是为了“好看”,即使主人家留下客人带来的礼物,也会给换上别的东西“压篓”。往往你送给二姨的馒头点心,转了一圈又由大舅家给“圆”了回来。等过完“十五”要吃的时候,打开一看,却发现点心透了油、馒头长了毛……在我的记忆中,这样的情景屡见不鲜。
庄稼人心地仁厚,敬畏自然,他们对为家中出过力的五禽六畜心存感念,分别为其确定了各自的“生日”:初一鸡、初二鸭、初三猫、初四狗、初五猪、初六羊……只不过这样的“生日”只在口头上说说,并不具体落实。唯一重视的是正月十一的“庄稼生日”。过完年,家中积攒的精米细面已几近告罄,饭桌上的白面馒头渐被地瓜、地瓜干等粗粮替代,但是“庄稼生日”这天,主妇们都会擀一盖垫面条下锅,全家人热气腾腾地吃上一顿,以此为庄稼“庆生”,祈盼新年能有个好收成。
缺少文化生活的年代,人们更注重自娱自乐。“耍正月,闹二月,沥沥拉拉到三月”。流传于乡间的俚语,既印证了农耕时代人们的闲适心态,也成为庄稼人尽情玩乐的理论依据。有的村子会自建“剧团”,排演一些地方戏曲娱人娱己,如吕剧、茂腔、柳腔等。戏文虽然都已老掉牙,大家仍乐此不疲。而最常见的娱乐项目是“踩高跷(俗称‘打秧歌’)”。一进腊月门,村里的“秧歌头”便开始组织班子,每天熬夜挨冻进行排练。秧歌队为青年男女搭建起加深了解、培养感情的平台,因此颇受年轻人所喜爱。
“咚咚锵!咚咚锵!七不隆咚锵咚锵!”激昂的锣鼓声由远及近,人们便知道秧歌队开始“踩场子”了。不多时,涌动的人群便里三圈外三圈地将场院围了起来。秧歌队里的传统人物有老头、老太、媒婆、县官、员外、相公、小姐和新媳妇,以及《西游记》里的唐僧、悟空、八戒、沙僧师徒。到了我记事时,里面又增加了工农商学兵等新形象。其内容与形式既固守传统,亦与时俱进。一支二三十人的秧歌队,就仿佛一个浓缩的小社会。秧歌队不仅在本村表演,也到邻村拜年,表演完毕会收到烟酒及现金之类的酬劳,作为对他们精彩表演的回报。
说话间元宵节就到了。
元宵节是雅称,在我们当地,除了那些小时候读过几天私塾的老学究和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之外,没有人会说这样文绉绉的词儿。乡人习惯于删繁就简,对这个古老的上元节均以“十五”称之。
“干十五,耍十六”,这是多年形成的习俗,“十五”这天可以干活,“十六”则是个“耍日子”。其实正月里天寒地冻的也没多少农活可干,无非是去麦田里锄锄草,往坡里送担尿。太阳落山的时候,男人们要去祖茔“送灯”,除了像过年那样烧香烧纸放鞭炮外,还要在坟头四周点燃蜡烛。
见男人请“十五”回来,女人便连忙开始烧火煮饺子。孩子们也不闲着,按照大人的吩咐“散灯”。所谓的“灯”,即用豆面做成12生肖形状,上锅蒸熟后在中间的凹槽内注入豆油,再以山草棉花做芯。豆面金贵,很多人家便用萝卜替代面灯。点燃后端着它四处映照,并边照边唱:“萝卜灯,清凌凌,照得蝎子永无踪,照得蚂蚱不见影,照得耗子不打洞。”同时,还要在家中各处插上一种用芦苇杆做成的“小蜡”。一时间家家户户烛光摇曳,灯火通明。街上鞭炮震耳欲聋,屋内饺子元宵热气腾腾,营造出一种合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温馨氛围。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虽说古诗里所描述的场景在乡间很难见到,但入夜后村里还是十分热闹。孩子们一手提灯笼,一手拎着啪啪作响的“滴滴金(由用纸卷木炭粉做成的微型焰火)”满街疯跑,远望犹如七月流火。如若碰上哪年村里“挂灯”,街上就会拥挤许多。巧手的工匠用高粱秸绑扎出花鸟草虫、瓜果蔬菜等世间万物的样子,再涂上相应的颜色图案,在电灯泡的映衬下,一个个栩栩如生,将节日气氛渲染得愈加热烈。
过“十五”的重头戏是燃放焰火。最早的焰火都是土造的,将木炭、生铁沫及硝、磺等物放入犁地用的“铲头”中封好点燃,由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手持绳子将其抡起来转圈,俗称“抡花”。“抡花”是个出大力的活儿,往往需要数人轮番上阵。后来条件好了,人们便购买各种成品烟花,大家于晚饭后各自携带烟花来到空地上燃放,体现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共享精神。而我们村充分发挥地理优势,每年都会将烟花搬到村东的山顶上燃放,居高临下,声势浩大,方圆几十里均可欣赏到壮观的焰火瀑布。
“十五”晚上闹了大半夜,次日直到日上三竿了,街上还是静悄悄的。“十六”这天大家基本都是在慵懒中度过的,就像一部放映到尾声的大片,虽然字幕尚未打完,观众却已开始离席。晚上将祖先送走,在正间北侧摆放了半月的祭桌就该撤了。然后该上学的上学,该干活的干活,生活又开始了新的轮回。
新闻推荐
市属高校教师职称不再实行“终身制” “评论文”改为“评成果”,制定教学、教学科研、社会服务等不同侧重的评价标准;学术不端将纳入黑名单
昨日,记者从北京市人社局获悉,北京近日新修订出台了《北京市高等学校教师职务聘任管理办法》,高校教师将进行分类评价,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