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水 ◎韦如辉

大家曾经讨论过这样一个问题：小双为什么只喝白开水？

这个问题是小双不在的时候，大家比较清闲的时候，而且气氛相对较好的时候提及的。

科长的茶杯是木鱼石的，喝水是比较讲究的，有时是高档茶叶，有时是蜜蜂，有时是虫草。之所以说“有时”，是因为科长喝的东西不断变换，与时俱进。如果不留心观察，还是很难甄别的。

副科长的茶杯是玻璃的，透明度高，里面泡的都是降糖、降脂、降血压的中药。三七花、陈皮、葛根、胖大海等叫不上名字的东西，让他茶杯里隐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

王五的茶杯时常换，他常年喝茶叶水。科里的招待茶叶，他一抓一大把，把自己的茶杯空间和肚皮空间弄得满满当当的。有时招待茶喝完了，也都是王五率先到办公室领，偶尔领不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有一次，科长批评他，王五，你不能少喝点！王五没吭气，心里不舒坦，他在心里说，我王五没人送，不像你个王八蛋！

张三无所谓，正像他这样一个无所谓的人。他喝白开水行，喝茶叶水也行，即便半天不喝水，他依然能够稳坐“钓鱼台”。况且，大家喝的水，都是他去打的。

小双长年累月喝白开水。一杯一杯的白开水，从茶瓶里倒到茶杯里，再从茶杯里倒到小双肚子里。小双的脖子一仰，一口又一口的白开水，蜜一样滑进喉咙里。小双长长的如天鹅一样的脖子，优雅而迷人。

这就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有趣，或者说无趣的话题。

这个问题是副科长边抖动晚报，边漫不经心提出来的。副科长不看大家的眼睛，也不看大家的脸庞，他只看着晚报上的娱乐新闻。他看到了哪一个明星，谁也不知道，因为晚报他扣得紧，其他人很难管中窥豹。他抛出这个话题后，眼睛还在晚报上，只有他的声音，在办公室里游走。

科长自然不好先回答副科长的问题，他是科里的最高长官，他要断后，他要总结和强调，甚至他要给出即使不正确，也算正确的标准答案。

王五是个老滑头，他不会正面回答问题。正如一个同事比喻他的一样，王五啊，比鲶鱼还滑。有一回，单位开座谈会，王五正好坐在第一位次，主持人说按顺时针发言吧。大家的目光都盯着王五，王五只喝茶，不说话。等大家快要等得不耐烦了，他才慢吞吞地说，我还没考虑好，大家先说吧。

只剩下了张三。

王五说，张三同志很少有机会发言，你先说说吧。

张三挠了挠头，一片片霜花，在盘旋在室内的阳光里飞舞。张三说，这个事，问问小双不就知道了吗？

张三说得对，一百二十分的对，问一问小双为什么偏偏喜欢喝白开水，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嘛。可是，这就失去了讨论的意义，就使得这个话题是画蛇添足，甚至十分无聊。假如小双不说实话，这个问题仍然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王五说，张三，你这说的算什么话，等于没有回答副科长的问题，你这不是对组织不忠诚吗？

王五给张三扣了顶大帽子。

副科长笑了笑，一口茶堵在嗓子里，发出咕咕咕鸡叫一样的声音。

科长的眉毛拧在一起，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大家都知道，只要科长的眉毛拧起来，慢慢拧成一个川字，问题就严重了。

张三的回答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张三再挠了挠头。

张三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可能是为了美容吧？

大家不说话，觉得张三说得有道理。可不是吗，小双的美是有目共睹的，谁敢说小双长得不美！大长腿、柳叶眉、桃花脸，身材错落有致。其实大家在心里，都这样想过，自己的老婆要是小双多好。而小双现在依然单身，这样好的姑娘，居然没人拿下，真是可惜了。

这个时候，小双回来了，一股香气从门外飘进来，张三打了个喷嚏。

讨论告一段落，或者说暂时中止。大家想，等条件成熟时，再议吧。

一连几天，张三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小双为什么只喝白开水？

办公室只有张三和小双的时候，张三想问问她。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张三觉得，一个大老爷们，问一个姑娘，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

有一天，大家都去开会了，办公室里只有张三一个人。

小双的茶杯，静静地立在桌子上，茶杯里的白开水白如玻璃。

张三走过去，用手握了握，然后将杯口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当他仰起脖子，打算喝一口的时候，小双推门进来了。

小双的嘴张得跟杯口一样。

张三的脸红得跟公鸡一样。

第二天，张三发现垃圾桶里，躺着一只崭新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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