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下放地

司学龙

作为下放知青，过去在农村的经历永远铭刻在心，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老了，再回下放地，成了一种渴望。近年来，几乎没几日都能听到老知青回故地的信息，只要有这类信息，都感到兴奋和激动，似乎自己也一同前往，就这样的事已经在梦里多次了。

按说回一次下放地，不是个难事，首先路途不远，其次交通很便利。多次决心去，却总不能成行。我为此琢(过，为什么？关键是思想有顾虑，这倒不是缺欠什么，主要是离开时间太长，整整40年了，时过境迁，去了，没有人认识了，自然会尴尬的！尤其怕当年很熟悉的乡亲们个个都已离去，从感情上不好接受，所以没有胆略去。时间越长越想念当年的下放地，可越是想去越是不敢去。于是和我们当年一个下放小组的联络，一说回下放地，大家都一样，两个字——兴奋。可问及何时去时，都说再等两天，好像都要准备一番似的，毕竟40年了，怎么也要思想准备一下。最近突然听到传说，我们下放地的村庄就要消失了，我特别震惊，必须去了。我匆忙约我们下放组的兄弟们一同前往。老实说，尽管多年没去，但是心里还时时刻刻记忆起，那毕竟是我们走向社会的第一步，毕竟是我们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形成的关键几年，所以那里的一草一木都记忆深刻。一说马上要回去看看，大脑里立马出现了40年前我们芦庄的情形，一个个村里伙伴们的形象都跳了出来！于是兴奋不已，这情形就好似小时候大人过年带我们走远路亲戚一样，在那里生活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又显现在眼前，一个个晚上都难入眠，似睡非睡，似梦非梦，脑海里都是在芦庄劳动的场面，或者是知青生活的情景。这个不眠之夜感觉非常漫长。

到了约定的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回忆往事，恨不得一步赶到芦庄。上了车，大家都打开了记忆库房，纷纷聊起似很清晰，其实已很模糊的40年前的轮廓：咱后庄和前面庄以及右边的大队名字大家都清楚，可庄上200来人能想起叫出名字的凑一起也没有三二十人，一想，这些人多数都超过70岁了，有的上百岁了，能有几个健在的？大家正议论在兴奋头上，戛然而止，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年龄不饶人啊。话题一转，说到村子要搬迁，故土难离，于是又担心村里人的情绪来。说话间，车下大道转到村路了，司机说用导航，我们都笑了，我们哪个都可以当导航，这路太熟了！可事情并不按我们的思维来，我们忽略了这一片是颍州西湖扩建区的情况，眼前修路、搬迁，机器轰鸣，车水马龙，俨然是个大工地，哪能找到当年的路啊？眼看着村子就在前面，转了几圈怎么都去不了村。还是我们组的大哥提议走后村进村。还真走通了，可进了村，那路口还有点像，其他怎么也不是我们记忆的村庄了，可以说面貌全非。下车问路边的人，这是芦庄吗？得到肯定的回答。我们似信非信地茫然环视着，极力把现实和我们的记忆进行比对，却找不到40年前的影子了。那时村里没有一间楼房，现在就要搬迁了，依然还有那么多楼房！路口的河那时很宽很深，我们当年还在这下河洗澡呢，这咋成了小河沟啦？我们见村口有些人，便兴奋地主动介绍自己，他们茫然地回答你们下放过这？有几个说不晓得，倒有个说听说过，这让我们大失所望，真有“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觉。面对这一切，沮丧、失落是我们始料不及的。于是我们组的大哥让年轻人喊年龄大的过来。老韩来了，他一眼就认出我们了，我们也能喊出他的名字，他太激动了，非要让我们去他家不可，我们说还是先带我们整个村子转一转。他一个个端详一遍，喃喃道，都老了。不是吗，40年了，老韩当年30来岁，现在70多了。我们急切问及我们熟悉的人，他回答，几乎都不在了，连问10几个都是一个结果。老韩是个头脑清楚的人，他说，咱庄啊，你们在时200来人，现在能够认识你们，熟悉你们的，大概不超过20人了，而且一部分出去打工，或常年不回来了，真正认识你们的寥寥无几了。你们回来的很是时候，再过几个月我们就整体搬迁了，我们的芦庄将永远成为历史了。老韩说，我们将住进离这3里的政府给盖的宽敞明亮整齐划一的安置房了。他说，不是太留恋这祖祖辈辈居住的故土，我们很纳闷，他也看透我们的心思，说搬迁都动员很长时间了，我们要恢复古西湖，重现当年颍州西湖的盛景，这是千秋万代的大事，我们能为这出点力，是荣幸。我们问，今后没了土地，你们生计怎么办？他说这个不用怕，应该相信政府，已经说好为旅游业服务。一部分人在景区干活，一部分从事商业或服务业，我们拆迁还赔付有资金，肯定比现在人均不到一亩地的生活更好。听老韩这么一说，我们也不担心了。

老韩带我们走着叙着，一会闻讯赶来两个熟悉的人，一个是当年的会计，一个是我们当年的房东。房东七十多岁，我们关心地问他家庭，他说一直单身，现在五保了，没有后顾之忧。会计非拉我们到家看看不可。今非昔比，会计家的院落里三层小楼，屋子里拾掇得干净利落。我们赞赏之余问这房也拆吗？他说这里不留一户，肯定不例外。我们担心他的损失大，他笑着说政府不亏待我们，我们都签过协议了。由此可见，我们一路担心真的是多余的。

尽管没有几个认识的，尽管物是人非了，可我们来看看，特别是拆迁前来，意义非同一般，至少我们又找回了40年前的记忆，至少我们赶到村子消失前再能看上一眼，让它永刻在脑海里，定格在记忆中。

我们这次来逗留时间不长，大概就两个小时吧，不过，要说印象可能比20年都深，因为我们是复习记忆，因为是集体来告别即将消失的我们第二故乡——芦庄。

故乡，芦庄，您记忆着我们青春的活力，您承载着我们一生最难忘怀的时光！您永远铭刻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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