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花灯

陈 佳

元宵之夜，家乡必是要赏花灯的，而大人给小孩子送花灯也是延续了很多年的风俗。家乡方言中，“灯”与“丁”谐音，故送花灯有着希冀添丁的寓意。

父亲篾匠出身，是村里做花灯的高手，每年还未过年，就有乡邻带着竹篾、绵皮纸等材料及礼品登门相求。父亲为人和善，从不推脱，送来的礼品也照单退回。他常说，都在一片土地里刨食，不好意思要人家东西，再说人家也是看得起自己这门手艺。

父亲的手很巧，所扎制的花灯不仅美观精致，种类也很多。有竖着耳朵的兔子灯，有可放在地上推着走的滚灯，还有象征着连中三元的文昌灯。父亲通常在晚饭后就着微弱的灯光扎花灯，尽管颇费眼力，可父亲说夜里安静，扎灯是个细致活，马虎不得。父亲把卷好的篾丝捆绑固定好，让它成型，接着就是往花灯上糊绵皮纸了。糊纸的工序看似简单，讲究却不少，不能用整张绵皮纸粘上去，而是要根据花灯形状，先丈量好绵皮纸的大小，剪下来，然后再用糨糊把绵皮纸粘在花灯上，从框架的上面往下包,一直包到底部，稍有不慎，灯皮歪了不说，还容易撕烂。糊好灯皮后，还得上色和安放蜡烛，父亲的画技也不逊色，尽管他从未学过一天的绘画。经过多道程序之后，一个个透着喜气的灯笼，就在父亲的巧手下诞生了！ 

所有的灯须在元宵前夜扎好，这天家里经常挤满了取灯的乡亲，父亲乐呵呵地将各式花灯一一递到大伙手中，并不忘交代送灯和点灯时的注意事项。莲花灯一般送给女孩，寓意女孩子越长越漂亮；送男童的通常是文昌灯，寄托着学业有成、出人头地。而对于那些新婚不久的人家，送的则是麒麟送子灯，希望新夫妇们能早生贵子。

到了元宵节这天，吃完晚饭，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汇聚到宽广的地方，追逐着，嬉戏着，比着谁的花灯更好。我对此兴趣不浓，因为所有的灯都出自父亲之手，早已赏玩过。父亲每年给我做的几乎都是竹子灯，可我总觉得没有其他的灯好看。父亲却说，竹子象征着生命的弹力、长寿、幸福和精神，做人也当如修竹，清雅脱俗、谦虚谨慎。多年后读了一些有关竹子的诗文，方知父亲的用心良苦。

父亲的花灯，温暖了我的心房，照亮了我的成长路，也让我的人生充满了温馨和幸福。如今，年迈的父亲早已不再做花灯。但每年元宵节，我都会想起父亲当年对我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暖意萦怀中，心底早已升起了一盏明亮的“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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