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年说养猪

进入猪年，总想起当年养猪。

从记事起家里就养猪。母亲用刷锅水拌了猪食，倒进猪圈的槽子里，那猪便“呱唧呱唧”地“跌”起食来。会跌食的是大猪，卖了肥猪，便要捉回小猪。小猪就不会跌食了，只会“滋滋”地吸，所以猪食要稀一些。庄户孩子不需专门学养猪，耳濡目染就懂得了。猪与农民的关系太密切了，记得那时几乎家家养猪。养猪其实不挣钱，俗语说，“养猪图攒粪，挣钱是妄言”。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上初中时，每天下午的课外活动几乎都要跑回家，将圈沿上攒了一天的猪粪赶进猪圈里，然后把晒干的土挑到圈沿上垫栏，让猪舒服地趴在上面，任它拉尿。猪粪加上土，三个月即能攒一圈土粪，由生产队派人抬到门口，按车计工分。我上着学也能通过养猪攒粪帮家里挣工分，很有成就感。养猪不挣钱，但可以攒钱。庄户人很少有钱买猪饲料，多是积攒地瓜蔓花生蔓粉碎了喂猪，夏秋季节靠孩子们挖野菜补充。到年底，一头肥猪卖出去，能卖一百五六十元。积攒的这笔钱对于一个农家来说，就是一大笔纯属于自己的真金白银了。首先用来偿还债务，那时许多人家是“欠款户”，欠队里的口粮钱。还有平日里打油买盐乃至看医抓药借的钱也必须还。还债之后若有剩余，方能用于置办年货，购买新衣和鞋袜。所以，庄户人常说“等年底卖了猪”就怎样怎样，可见猪对农家生活的重要。

毛泽东出身农家，非常懂得猪对农业和农民的意义，当了国家领袖还号召全国“大养其猪”，并说“一头猪就是一个小型有机化肥厂”。那些年人民公社社员都会说“大养其猪”，也都积极养猪。我妻子就是养猪能手，每年都能养出一头大肥猪。1978年我考上大学时，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家里突然少了一个整劳力的工分，最愁妻子怎么供我读书和养活孩子。妻子宽慰我，说她要继续养猪，保证一年养一头肥猪。果然，当年放了寒假，一头肥猪又养成了。卖了猪，妻子仍像往年一样给我和孩子每人扯了一套新衣裳。我家没钱买猪饲料，多亏县酒厂的酒糟很便宜，一角钱一担，一元钱一车，我上大学前经常去拉酒糟。我走了，拉酒糟就成了妻子一个人的事了。妻子就用小推车推，把水桶绑在车上，一次推四桶。1979年我放了暑假，借了生产队里拉大粪的大车，赶着牛车去拉酒糟。有熟人见了说：“大学生也拉酒糟啊？”再去拉，我便戴了一顶苇笠，尽量往下拉，将面目遮住。赶着牛车，想起鲁迅“破帽遮颜过闹市”的诗句，暗自得意。大学四年，就靠妻子每年养出一头猪，加上她辛勤劳动和攒粪挣的工分，才度过了那艰苦的岁月。

过去年年养猪，但很少吃得起猪肉。如今庄户人大都不养猪了，却经常吃猪肉，并且不愿吃肥肉，日子真的是好多了。如今我年已七十，已经三十多年没养猪了，可还是常常想起养猪时的情景，对猪有着不舍的感情。我由衷地感谢猪，也感谢我的妻子。忘了交代，我妻子就属猪，今年是本命年。

谢维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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