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在友人面前夸她温柔贤惠,万没想到,温柔贤惠的她有一天竟会像鸟儿一样飞走。
她带着孩子一飞走,他就分明地感觉他和她曾拥有的这个巢空洞无依。毕竟朝夕相伴十三年,虽然平平淡淡,但平淡中又不失温馨:疲乏时一杯清香的绿茶,饥肠时一桌可口的饭菜,忧闷时几句释怀的笑语……
他成日像丢了魂一样,尤其是晚上,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感觉自己像一片枯叶漂在漫无边际的苍凉的海上。以前,他的头一着枕头,就能打起呼噜做起美梦;现在呢,纵然吃安定也难以入睡。也曾有朋友给他介绍女人,但没有一个女人能引起他的兴趣。她是他感情生活里绽开的第一朵并蒂莲,除了她,任何女人——哪怕比她青春亮丽,都无法取代她在他心中“第一”的位置。
没有第三者的插足。他和她都是很严肃的人。他的一个同事因为找了情人将生活弄得一塌糊涂,他为此很认真地跟她深入讨论过情人问题,最后两人达成共识:情人是一双鞋底藏满尖钉的花鞋,开始穿上它可能飘飘然,一旦那尖钉露出来,会将脚钉得血淋淋,叫人行路困难哩。
没有面红脖子粗的激烈争吵。她性子比较柔。她不喜欢他没命地抽烟,也只轻描淡写地说,别抽了,对身体不好。他嬉笑着说,抽烟是男人的自由呵。他闲暇之余喜欢“砌长城”,往往一砌,就将白天砌成黑夜。她不喜欢但不横加干涉,只是在他兴冲冲出门时凉着眼瞧他,她知道,如果她叫他别再打麻将了,他准得回敬:打麻将是男人的自由嘛。她不喜欢他的一些不良习气,她顶多说那么一两次,他依然故我,她也就不说了。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用“男人的自由”来包容。“自由”是他挂在嘴边的挡箭牌。
他过着同婚前一样逍遥自在的生活。而她忙碌得像不停旋转的陀螺,常常感到疲惫不堪。除了上班,她还得管孩子,管家务,应酬他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她觉得,婚姻实在是一把无形的锁,本该锁住两个人,如今却只锁住她一个。这委实有些不公平。终于有一天,她决意要丢掉这把锁,也为了给他一个彻底的教训。
家,散了之后,他烟抽得更厉害,却远远抽不出以前的那份惬意。他没有心思“砌长城”了,偶尔被人拉上牌桌,玩起来索然无味。他也偶尔在饭后出去走走。路边的绿树、草坪、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如往常,但他觉得一切都变了样,变得那么沉重灰暗。
这天是周末,他在街上没精打采地闲逛。走在他身旁的是一对老年夫妇。老爷子手中拖着购物筐,老太太挽着老爷子的胳膊。两位老人边走边愉快地讨论他们的晚餐。
“老头子,吃饺子怎么样?”
“行呵,老婆子,你擀饺子皮,我来弄馅。”
“老头子呵,这回你得注意啦,那馅里的酱油你可要少放点喽。”老太太说着笑了起来,满脸开起菊花瓣。
他出神地听着,突然心头一热。
那晚,他又辗转难眠。第二天一起床,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横着心将烟缸和麻将都弃在垃圾桶里。然后一番洗漱,在镜子前将自己上下打理一番,翻出结婚十周年她给他买的那套西服穿上,怀揣当年向她求婚的激动心情,在附近的大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包括她和孩子喜欢吃的武昌鱼、牛排和西兰花之类,开车直奔三十里外她们母子寄居的丈母娘家。
没等她和丈母娘反应过来,他已系上丈母娘的围裙,一头扎进厨房,他要将婚前就曾悉心练习过的厨艺好好展示展示。
她在一旁站着,一句话没说。他笑着冲她扮个鬼脸,问:“儿子呢?”她没笑,也没答,眼里闪着泪光。丈母娘眉头舒展,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欲言又止。
门铃响了。丈母娘忙不迭地开门,说:“博儿回来啦!”声腔里溢着笑。
儿子小博腋下挟着篮球,进屋来,揩揩额头的汗,嚷道:“今天我到底赢球了!”
他在厨房里高声回应:“儿子呵,赢球啦?好!”儿子愣了愣,回转身,猛然看见爸爸在厨房里洗菜,像第一次到动物园看猴子走钢丝一样惊奇,“爸爸,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不等他回答,儿子啪地将球扔了,冲过来,抱住他的腰,兴奋不已,“妈妈说你出差去了,要好长时间才能回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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