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一些零星记忆 唐 琎

一直以为在河边的地方，水永远是自然的丰润和富足，不会烦忧水和水的事，而且那里就是悠悠万年长流的河，从来没有出现过干枯和断流，也从无休止过激荡和冲动，风风雨雨，日夜兼程。所说的河就是红水河，一条因流经红色砂贝岩层、水色红褐而得名的河，一条深浅不一充满血性色彩的河，一条有故事记忆和动人传说的河，它穿越过无数道弯无数险滩无数混沌，至今仍在义无反顾地往前奔涌，直到大海直到梦想的远方。这样一条河，在所流经地人们心中固然也是神秘和神圣的，曾有人把它当是生命图腾加以推崇和珍视，当然，现在也一样不乏对于这条河类似的感情倾述。

可以追溯的三十多年前，我曾进驻到这样的一个地方，临河而居，凭水而眺，并且呆上了一段不长也不短的日子。每天我都会与它瞟上不止于五次甚至更多次的环顾和碰撞，从上到下，从下往上，从岸边到河流，用慢慢游移的目光，轻轻地来回抚摸，犹如在打量着河面及河底下那些久藏的每一块形、色、质、纹标准的红水河奇石，满眼除了惊奇，还夹杂着许些迟疑、黯然和不安，这些情感错综的交集缘于这条母性的河似乎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拒绝人们的亲近，以至于获取的感觉蒙上了一层晦涩的味道，或是说这与毫无赏石雅趣的我没有某种投缘的情愫。那河段不算长，五十多里路途，但也是河的一个部分呀！为何找寻的目光还是无法抵达它诡异的深处，哪怕是一丁点儿。

学校、机关所驻的地方就在河岸边上，很近的距离，一路之隔；河的一侧，是削壁而下的悬崖，站在崖上似乎一个随意的翻跳都可以跃到河里了；或者携上一个提桶，一个顺手的抛投也就可以打上来一截满或者不满的水，就可以享用它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最要紧的当是煮饭做菜了，似乎生活中所有需要水的地方，水都可以应怀而入。然而那个年代，我们就是缺乏这样的优越，缺乏这样的便利，缺乏这样的待遇！那些近似随手可得的东西并非一蹴而就，为水等候是无比难熬的，许多比我先来的同事已是深深感受到了课余生活的无奈和辛酸。

因为困难时刻就在面前，谁都绕不开，就像你一生中无法逃避成长和烦恼一样，需要慢慢适应、克服和突破。无水事件在那个时候是经常发生的，而在乡政府所在地累次地上演，也就显得奇而不奇的了。

水，是历任学校领导的一块心病，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每一次至诚的闲谈，校长脸上挂的都是摇头晃脑显然无助的表情包。当然，现在如果这个角色是我，依然是同样的神态，或是说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况且我还是毛头小子。大家都明白，那时学校里没有多余的钱来修上一个可供全校师生饮用的水柜，就连每个月必需的办公用品都挤压着开支，手头的紧迫程度可想而知，我们还能苛刻些什么呢？没有办法，乡政府所在地就那么一个水柜，而且年久了，圆弧壁面上裂开多条缝隙，抽上来的水根本无法达到预定的水位，而且要供机关供学校供医院供居民，难度大着呢！就算是整天满功力满负荷地抽水，水量也是有限的，光学生和居民半天就可以消耗掉了，即使他们很节约地使用。因为仅有的水实在太少了，而且学校里那个专门的水池也小得可怜！

乡里的供水很不正常，时有时无，断断续续，最长的也有两个星期的跨度，有时实在告急了，就求助县里的消防车送水，以解燃眉之急。无水供给的缘由有三，要不就是断电，干等；要不是枯水期，水位下降，抽水管悬空，架不到水里；要不就是设备坏了，因为那是老掉牙的东西，经久不耐用。这样，乡党委潘书记也很苦恼，看见水用不上水喝不上水，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一个乡书记怎样带领全乡人民抓经济促发展呢？搞不好乡亲们还先咒你呢。水利站也专门安排人员负责抽水的事，但因为那已陈旧的设备很不争气，修修一下，用不上几天，又坏了。

那些水是从红水河下面抽上来的，一百多米的抽水高程，一百多米的低压线路，再加上一台旧机械，就这样晃晃悠悠地履行乡政府所安排的工作任务。抽上来的水混沌不干净，特别是洪水季节，往往还拌杂有细小的砂粒。所以，不是接来了都可以立马饮用，必须放上一些白矾经过一夜的沉淀和过滤，等水清了才可以备用。

水带来的困境，显而易见。为了保障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学校也采取了非常措施，限时限量供水，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能盲目浪费，更不得随意挥霍。那时学校宿舍里储水的容具除了提桶，还多了一样东西，就是每一个学生都有一个能容二三十斤的塑料水壶，这些都是用来作为储备的，就像现在每一项工作都制定有应急预案。每次打水要满满地装着，每天计量着使用的幅度。这些珍贵的水重要的水，有的或存放床底下，或收置箱子里锁住。总之，自己必须保有能供上一周的水量。我的住所也有这样的摆设，它们为我的生活分担了很多后顾之忧。

这样，水的影响就变得很形象很有层次了，学校里每天早上六点二十分的广播比得周围单位的来得早，那时他们都还在睡梦中就被隔壁学校响亮的歌声打扰了，或者说校园清晨准时播放的曲子早已越过围墙抵达他们的梦乡，只是他们都还在睡意朦胧中，分辨不出怎样的一番情形。广播里播放的都是些激昂的调子，或者是很潮的流行曲。不时还夹杂着播报乡里刚刚转来的紧急通知，说今天明天或更长一段时间要停电修理线路或者电动机了，提醒各位老师和同学们提前做好储水的准备，那样等候的日子也不知道要多久，茫茫然然中大家都在期待着水早些降临，淋漓我们渴盼的生活和美好的向往。

A宿舍，女生！29人，就在我的隔壁；

b宿舍，男生！36人！就在我的斜对面；

c宿舍，男生！28人！山脚下老师宿舍并排的男生；

……

每天早上，起床铃声一响，灯刷刷地闪亮，大家蚂蚁般的涌现骚动了整个校园。他们或排在屋檐下或蹲在水沟边，一人一口盅的水，按照预定的使用方案，漱口、洗脸，洗脸的水有时还存放在桶里面，留作中午或晚上洗脚用的；那些有韵的舀水声从四处蔓延开来，漾成了那片刻层次分明的图景。“滴水贵如油”的事实和真相在那时尽致淋漓，令人永生难忘。当然，相比之前的生活已有了很大的改观和转变，至少现有的条件，没有让人感到心寒的地步。

宋姐是学校饭堂后勤人员，饭堂里来得最早又回得最晚的人，管着烧火做饭的杂事。我的宿舍离那里近，走过通道廊檐，拐过瓦房墙角，便到了取水的地方。有时水不够用，我都会一趟两趟跑到那里，打上一桶或半桶的水来。她说，你来得早的话可能还接上点水，晚了便是爱莫能助了。水明摆着剥夺了我们很多的乐趣，但无法压制我们向上乐观的生活态度。那些无水的日子里，没有听说过有学生因为水的问题而断了求学的念头，也没有发生过因为水的事件打乱了整个学校正常秩序，一切都在有序运行，就像大家构筑的梦想正在路上一个一个地追逐。

东是内闷人，隔壁班的佼佼者，后来考上上海一所大学；求实的挺进同学迎来的是步入县城高中课堂的喜悦……诸多身边的实例不能一一列举。他们都经历了无数有水或无水的日子，都经历了无数艰难与困惑，但他们不因水的困扰放弃了求学的欲望，不因水的匮乏涣散了拼搏的斗志，不因水的紧缺停滞了向前的步伐。其实，他们内心里的坚强和抱负远远超过了现实中水带来的困扰，包括现在和未来。因为那些都是外在的因素，无法左右他们内心的坚毅。水的阵仗无法打败他们的从容，生命之水来自天上，更源于心灵，好用活用就会溅出亮丽的人生和精彩的前程！

河岸上那些无水等水的日子，是有些清冷、荒凉、窘迫。而经过两次大会战的攻坚，境况已有很大改观。现在回味那些事那些人仅是情怀的一种释放。其实，很多时候，水已是从心底流进了每一个追风少年的心，丰润着每一个求索向上、无畏向前的攀登者，更激发着大家走出大山走向世界的豪情与勇气。

水是生命的源泉，始终在每个人的心中流荡并富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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