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挨着老赵,卧下。没了身份,没了身世,没了身体,只有醉醺醺的阳光。
老赵窝在墙根里,像个黑洞,风跌进去,阳光掉进去,时间陷进去,都没回声。只有羊语,能敲开那锈迹斑斑的皱纹。他睁睁眼,波澜不惊。他眼里的世界,和世界眼里的他,一样含混不清。眼睛是摆设,心思也是。他心事重重想一天,睁开眼,往往一件也想不起。
他眯着眼,晒太阳。对温暖的事物,他反应灵敏,阳光的一举一动,他都洞察秋毫。
太阳也有脚呀!阳光的脚尖,踩在每个细胞上,或重或轻,或急或缓,或暖或凉……老赵身体的机关,渐次被破解,打开。天地相通,阴阳相交。他成为其中的一部分,阳光的步幅和温度,昼夜的路程和尺度,他感应的误差,都不超过阳光落到身上的时间,八分钟。
就像此刻,当腿窸窣的拉响警报。他就知道,太阳走着走着,路又走弯了,往南偏了。
弯路也是路,一段弯路,一程人生。一辈子,谁能不犯个错?往南偏,就往南偏吧!偏到底,撞了南墙,撞痛了头,也就回头了。所以,冬至,阳生,春来。太阳一路偏到最南端,阳光的路程是远了,天是更冷点,但阳气渐浓了,暖意渐生了,春天也珠胎暗结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谁都有犯错、纠错的机会,老天尚无绝人之路。日月之下,皆是旧事,天时人事相催。老赵缩缩身子,向往事里潜潜。那些青春的荒唐事,又荒唐起来。
他骗了她开头,她骗了他结局。其实,也不能算骗!或长或短,有那么一段,他们都是认真的。他的眼火燎般灼热,胫骨的伤痕处,断裂声再次响起。从故事到事故,就一翻脸那么快。作为那场事故的遗产,十多年了,小赵都从液体长到一米四五,他依然消化不良。
老赵揉揉腿。寒风比他还冷,想找个缝钻进去。对于他身上的裂痕,风比他更清楚。
如果天有堂,在天堂,一定有个人,提着手电筒,从北往南走,再从南往北走……老赵的眼不好使,他在给老赵照路呢。除了老老赵,还能是谁呢?老老赵真不放心啊!他睁着眼“走”的,一手紧攥着老赵,一手紧攥着小赵。活着,他不放心。死了,他更不放心。
寒衣节,老赵带小赵看老老赵。坟冢卧在大地上,像黑洞,风跌进去,阳光掉进去,时间陷进去,都没回声。一天,是亮的部分加暗的部分;一生,是活的部分加死的部分。时间却不分一天、一生,像只顽皮的猫,玩着捉尾巴的游戏。人没了尾巴,就拿子孙当尾巴。
老赵是老老赵亮的、活的部分,是他的尾巴。小赵是老赵亮的、活的部分,是他的尾巴。
老赵跟老老赵说,放心吧!钱快攒够了,我要盖自己的房子,盖了房,我就可以老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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