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敏感的人,虽然我希望自己能钝点儿,因为越清醒就越与别人格格不入。
我的五官体肤都异常灵敏。我妈常说我长了个狗鼻子,几公里外的臭味都能嗅出来。最让我感到绝望的是我的耳朵,它们已经敏锐到,我能清楚地数出楼上那家伙来回走了多少步,对面楼的阿伯打了多少个哈欠,脑袋上方飞过多少只蚊子,我甚至怀疑,在我睡觉时,楼上掉下一根针,都能让我在一秒之内清醒过来。结果是,失眠成了我的家常便饭。感觉自己像极一只刺猬,随时张开满身的刺,本能地抗拒却又主动而绝望地捕捉各种声音来折磨自己的神经。对此,我妈又吐了金句,她说我不适合城市,该住在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我很认真地思考她说的这个问题,然后我准备写一个小说,写住在大山里的女人。
唠远了,咱兜回来。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些曾经让我变得神经兮兮与痛苦不堪的东西,在写作上,却歪打正着助了我的一臂之力。人一敏感,很多东西就不自觉地被触发。读书可以触发,观察与交谈也可以触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贼,去哪都瞪着穷凶极恶的眼睛暗察人与事,一旦发现了不为人知的东西,就偷着自个乐。而这些,通通被我收纳进了储存柜,写小说的时候,记忆会像中药铺里整面墙的药柜小抽屉一样打开,为我提供万物花开的养分,充满芬芳与奇香。
最近,我在想,命运一定是和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它在我不再青春年少时,才让我疯狂地爱上了文学。虽然我的开始是幸运的,在省、市级文学期刊上接连发表了几个短篇小说,还拿了某杂志的年度新人奖、读者评比年度奖赏,并有小说被选刊选载。但我觉得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成果。走出去后,发现外面的世界太大了,新人辈出,有才华的作家比比皆是。我得调整好心态,淡定着点儿,客观地评定自己的实力。在看到自己不足的同时,也要有远大的理想,有一直往前走的勇气与自信。
其实我有个担心,就是自己起步太晚。在过去几十年里,我所学的专业、所从事的工作都与文学井水不犯河水,我以往涂鸦的也不过是一些自娱自乐的小情调。我只是凭着对文学的一腔热血,能走多远呢?但是,我很想试试,试着跳起来,去触摸那片看着充满吸引力的树叶,我不确定是否能够得着。但在跳跃中,我会不断地生长拔高,长出新的血液、骨肉与思想。我的神经变得愈加警觉,智慧也在茁壮成长。
在我从零开始的写作当中,阅读并临摹帮我组建了一个从无到有的写作世界。当然,这种临摹不是照搬,而是吸取其中的一些营养,比如结构、叙述、技巧、语言、氛围、思想等。文学创作,就是在现实的基础上虚构出另一个现实,并让它起飞与安全降落。我的第一篇小说只是凭感觉去写,完了后怎么看都觉得别扭,脱不了散文的影子,无法跳出自己去写人物,喜欢夹叙夹议,罗里八嗦的恨不得把自己的思想观念全掏出来,不懂得隐藏自己。直到后来,我读了大量的小说。“原来,小说是可以这样写的!”我经常发出这样的感慨。有些小说,是在我看了别人写的后,灵感突降而写。比如我读《随园》写了《一视花开》,读《向着光的方向》写了《鞋里的沙子》,读《睡美人》写了《鲸鱼》,读《变形记》写了《无脸》。甚至,只是和朋友闲聊时听来的一个细节,就足以支撑起一个短篇,《声色儿》和《我不相信羊》就是这样而来。而《第四根钥匙》,仅仅源于微信上的一个消息——一个行为艺术家自杀。阅读会不时为自己打开一扇窗,我读卡夫卡学会了越荒诞越现实,读马尔克斯学会了留白与隐喻,读昆德拉学会了在小说里发表议论,读奥康纳学会了写闲笔。所有的这些人,都是我的老师。
劳拉说,我们永远都不是我们自己,我们整个的存在历程就是把分裂的自我整合起来。在这个无边无际的迷宫里,写作开辟出一条认清自我、平息痛苦的道路。我是个挺能折腾的人。在我开始写作之前,我做过许多工作。我现在机关单位上班,之前我当过老师,炒过房,做过工程,开过店。我的生命从未停止过折腾,但每当安静下来,觉得我所做的、所得到的一切都没劲儿。觉得自己像个被囚禁的生物,灵魂一直在无休止地骚动。写作后也是奇怪,这种时常袭击我的虚无感再也没出现过。回头想想,折腾也许是因为我的思想与灵魂无处安放,我潜意识里渴望的那个艺术世界还在沉睡,而无数次的折腾只为把它唤醒。直到我开始写作,就如黑夜里遇上一盏灯,照亮了盘踞在我身体里雾霾一样的角落,它坚定地指引我一直往前。那种感觉,温暖,平静,令我向往并内心喜悦。
其实,写作者总有着这样那样的痛苦。譬如,长时间的高强度写作会落下各种各样的身体毛病。但这比写作带来的快乐真的不值一提,咬咬牙就能过。最让写作者感到内心疼痛的是:找不到方向的写作,以及写作能达到的高度。当下看似繁荣的媒体平台多如牛毛,但是,写作者必须先经过文学期刊的残酷检验,这是最基础的门槛儿。是的,它真的不容易,一个小说从写到发表,如果能在一年内完成,就算是走了大运。贾平凹都曾被退稿上千次,张楚也是写了十年才得发表,据某名刊编辑说,几年来他一审通过的几千篇稿子全被终审枪毙了。一听之下,我这心里就特平衡。
想想也是,全中国有那么多有才华的作家,成千上万的优秀作者去挤这十多份核心文学期刊,你凭什么后来居上?你凭什么木秀于林?没错,是质量!我们唯一能打开一流期刊之门的,别无他途,唯有稿子质量。正是因为难,才会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只有对自己近乎苛刻的严格要求,才能完成一次又一次写作高度上的突破。我写小说,会从以下几点去反复思考与推敲:语言文字、叙述技巧、故事细节和思想情怀。除此之外,我觉得,不管是作品还是写作者本人,必须要有自己的辨识度,如果你的作品没个性,千人一面,那么,你凭什么让人记住你?我们都想成为一个有奇情的作家,按福克纳说的,那是由恶魔驱使的生物。只是不知道,我们身边,谁才是那个被恶魔选中的“幸运儿”。
曾经,有作家朋友问过我一个问题——为什么写作?我很认真地思考了。最后,我得出的结论是:话语权!写作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我能在众生中发出自己最真实的声音,能对这个冷峻的世界说点温馨的细节,能用文字为我也为读者塑造一个全新的艺术世界。进入这个神奇的艺术世界后,我觉得和周遭的一切有点儿若即若离,甚至有点儿貌合神离了。写作让我越来越清醒与警觉,让我感觉到灵魂跟上身体地活着是件多么快乐的事情。此外,我一直认为,人比文字复杂,关系比思想缠绕,我喜欢单纯的人与环境,腻烦一切复杂的斑驳,这是我理想中与这个世界和谐共处的方式。我喜欢在所有一切关系上,尽可能的单纯与清澈。而复杂,那就以情节与人物的方式,留给我的文学世界吧。写作的虚构魅力就在于,它能满足我这个现实需求,它能让我躲在一支笔的背后,去观察这个杂花生树的世界,去呼喊与回应这个世界的切肤之痛,去表达自己纯粹的恨与愤怒的爱。我们坚守的不是写作本身,而是心灵深处那份极度的自由。现实越是辜负我们,文学越使我们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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