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的 美好时光

赵闻迪

去年暮秋以来，因为一些缘故，无法乘坐单位的班车，不得已，只好乘公交车上下班。从家至单位的这趟公交车几乎横跨了半座城市，我原本做好了“挤”公交、“熬”公交的准备，不成想一段时间下来，竟喜欢上了这段不期而遇的“公交时光”。

每日清晨，从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到车水马龙的安成铺，到人烟渐稀的市郊，到一望无垠的田野，再从玉练般的淮河上经过，最后到达管线高架的工厂，随着公交车的行驶，城市如画卷一般徐徐展开，生机蓬勃，气象万千，人的心情也随之欢腾昂扬起来，这种感受是坐班车和出租车所体会不到的。

班车上有舒服的座位、适宜的温度、舒缓的音乐，无须担心坐过了站，所以一上车就打盹养神。坐出租车，眼睛看到的是前车的车尾或者计价器，心里想着的是还有多久到目的地或者司机没有多绕路吧？哪里有心思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呢？坐公交车就不同，上了车、买了票，找个舒服地方，坐着也好、站着也好，可以安心地想事情、看风景：一大早就挎着篮、挑着担、背着袋、推着车、风尘仆仆赶早市的乡下的大爷大妈，水灵灵的菜叶上还沾着露水与泥土；油条摊、豆腐脑、鸡蛋灌饼、牛肉汤热气腾腾，卖相诱人，一张长条桌，几个小圆凳，上班族、上学族、背包客、晨练者，不分彼此围坐于露天之中，享用一顿热乎乎的可心早餐，一抹嘴、一拍肚、一昂头，匆匆上路，各自忙去；精品屋、专卖店、大商场的橱窗，一间间布置得那么精美高雅；绿化带里，银杏给自己戴上金灿灿的皇冠，火棘举着一粒粒珊瑚珠子似的果实，麦冬还是一副青春不老的样子，冷风吹过，梧桐树上纷纷飘落许多金色的“手掌”，“手掌”轻轻落到一个背书包的女孩身上，她拿起端详了一会儿，夹进书本里。

每日黄昏，忙完一天的工作，怀着轻松的心情坐上公交车，晴朗的日子，公交车驶上淮河大桥，落日的金辉照耀得车厢内一片金黄，车窗外晚霞似锦缎铺满半边天空，霞光下面良田千里、河流蜿蜒，一轮红日将坠未坠，让人联想起“长河落日圆”的诗句。河面上渔船点点，村庄里炊烟袅袅，一阵阵鸟儿飞落，羽毛上浴满金辉。这个时候车厢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看手机，齐齐看向窗外，分外安静。

如果说公交车外是流动的风景，那么公交车内就是个小世界，展现的是草根生活的千姿百态。车头，两位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子悠闲地聊着天，末了，手持公文包的那个像下结论似的说：“所以嘛，他这个人吃亏就吃亏在太死板、不会做人上。”另一个戴金边眼镜的却不赞同：“你说他不会做人，我看他把上面的领导应酬得八面玲珑呢！”中间，一个拉着行李箱的女孩用手机发语音：“我还有二十分钟才能到，你不要着急出来，快到时我给你打电话。”说话时一副甜蜜的笑容，发完语音，从小背包里拿出小镜子左看右看，检查妆容，发觉有人在看她，含羞一笑，收起粉小镜子，歪着头想心事了。车尾，两位大妈亲热地拉呱，都是大嗓门，一个说帮老邻居家的闺女介绍对象的经过，一个说帮儿子媳妇带孙女的琐碎，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不登大雅的，听来却亲切实在，一股世俗烟火味儿。

我曾经听一位老人说，他特别享受甚至有些留恋在公交车上度过的美好时光，看看风景，看看人，温暖而惬意。现在想来突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等我老了，也会似那般贪恋这种充满人间情味的凡俗时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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