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宝贵
杨篱,是木槿树的小号,就像母亲给我们取的乳名。
关于木槿被叫作杨篱的别称,是乡村特有的称谓,如同流行在乡村的方言。杨篱根植于深沉的土地上,顽强地活在乡村的深处。一如既往地守候在田间地头,在老宅院的房前屋后。无论你的脚步迁徙在何方,当你见到一丛青绿的杨篱,以及在杨篱的青绿之间,跳出几朵紫红色的花,那一刻,顿时让你如遇故人,游子的心,便立刻柔软起来,会想起家,想家里的亲人。
属于落叶灌木的杨篱,怎么长也长不成参天大树,但具备了有土就能生存的强大生命力。纤细柔软的枝节,从主枝的根部往上,次第而出,很快簇拥成一团青绿,再一丛丛铺开,形成藩篱。“折柳作藩篱,狂夫倘知避”,有了杨篱围成的矮墙,与邻家也就有了分割,但绝不影响邻里之间的交往,东边人家来客了,站在藩篱旁,冲着挡不住风雨,更挡不住声音的矮墙,叫一声:“借我几个鸡蛋!”西头人家的主妇,便用装满鸡蛋的葫芦瓢,隔着矮墙递过去。有了这杨篱墙,便有自家的院落,透过枝条之间或疏或密的缝隙,院子里,鸡鸭成群,一只黄狗,撒起欢来,沿着杨篱矮墙,戏耍追逐着母鸡,惊得母鸡飞起,越过杨篱墙去,几只鸭子不明就里,撵在黄狗的后面,嘎嘎叫声不断。乡下人的日子散杂,在庭院里不慌不忙中流逝,但很安稳。
圩上人家,大多坐落在一条条圩埂之上,住宅的前后,都是斜坡。为了防止水土流失,杨篱成了乡村宅院最忠实的守护者,一丛丛自下而上,横在坡上,春生夏长。杨篱花期长,从夏天一直开到寒霜如雪,但朝开夕落,此落彼开,静静地开放,静静地落去,不会繁花似锦,也不会自惭落寞,不争岁月,也不争荼蘼。乡下人从来没兴致去刻意修剪杨篱的枝叶,和乡村里成群的孩子一样,随其自由生长。低调的杨篱,守在屋前房后,守着乡村祥和平淡的日子,从从容容。
有时候,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杨篱,还可以充当菜地的围墙,成为一道乡野里的风景。在热闹的春天里,藩篱墙成为瓜豆藤的依靠,各种青藤,缠着杨篱柔弱的枝干,爬到顶上,盘踞成一堵绿色的墙,清风拂过墙头,一阵绿浪随之涌起,在这葱绿之中,落满了各色的花,惹得蜂蝶闻香而来,翩翩舞花间。一只大土蜂嗡嗡飞来,钻进喇叭状的花蕊里,又忽地飞出来,停在另一朵花瓣上,将农家的菜园,闹腾得动感十足。农家人平素见惯了这些,只是无动于衷地等待瓜熟蒂落,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乡下人向来质朴,乡亲们之间会有他们共同的行为标准。常常在两家毗邻的地头,不需要精确的皮尺来衡量,插一株杨篱,以此为界,便约定俗成了。杨篱就这样守着自在人心的公道,守着田野春播夏长秋收冬藏的农事,不偏不倚地坐落在地头, 生长、开花、落叶,周而复始。
曾几何时,乡村突然老了,突然空了,突然安静了。
村头的学校,已是残垣半壁,一片荒芜。那位穿着中山装,正襟危坐的老先生,离世多年,他高举着那韧性极好的杨篱枝条,站在课堂上,指点江山的情形,成了泛黄的记忆。当年那些顽劣成性的顽童,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有谁还能记得,被老先生用杨篱枝条抽打过手臂的痛感,还有老先生那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临水而居的圩上人家,几乎都搬离了杨篱围成的院落。村子里年轻人的视野,早已突围了乡村小院的藩篱,他们离开了祖祖辈辈耕耘的土地,带着乡村杨篱的品质和自己的梦想,奔涌到更远的远方,重寻落脚生根之地。曾经人声鼎沸的圩埂上,到处杂树丛生,遮天蔽日。坍塌的老墙,爬满了青藤,覆盖了过往的痕迹,一丛杨篱,挤在无处插脚的荒院里,竟然花开依旧,笑靥如初。
遗留在院落遗址上的杨篱,仿佛成了时间在这里的唯一依据,不知道开始,也没有结束,端坐在岁月的老时光里,陪伴着乡村的晚年,等待着曾经采摘杨篱花的豆蔻少女和风一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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