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亮
1961年5月,余光中发表长诗《天狼星》,“始于反传统而终于汇入传统”,引发了洛夫的不满及两者的论战。
就在昨年,洛夫已从金门调回台北,从死亡的前线,回到新婚的小院,并加紧写作后来名震两岸的大组诗《石室之死亡》。
看看洛夫吧,彼时彼刻,他恰是传统的逆子、现代主义的快婿。英俊与高冷,可谓其来有自。
当时,余光中自忖已然无惧“达达和超现实主义的细菌”,另有欲为,这在洛夫看来,无异于现代主义的临阵逃脱。
事隔多年以后,再来看看这次论战,我们不免莞尔,因为两者的论战,可以直接视为当时之洛夫与后来之洛夫的论战。
简单说吧,余光中先行了一步。余光中所据《蓝星》,与洛夫所据《创世纪》,乃是台湾诗的两大重镇,前者中庸,后者每趋极致。
即以洛夫而论,其美学,大约经历了四个阶段:抒情、现代、古典和超验。洛夫之抒情,类于《蓝星》,此处姑且置而不论。可参读《石榴树》。
其早期抒情诗,本是献给女友,后来另呈娇妻,却也是一段佳话和喜剧。
洛夫之现代,集中体现为超现实主义,乃是台湾现代诗的大节点大变局。
《创世纪》之创刊,本欲倡导民族风,不意转以超现实主义自立,大步流星,终于实现与《蓝星》的分道扬镳。
其间重要作品,首推《石室之死亡》。此诗写作历时五年,始于1959年,终于1964年。
石室者,大陆炮轰金门时,国民党守军之掩体也。这个大组诗共有六十四首,题旨繁复,语义艰涩,修辞险峻,风格荒诞,可谓陌生化的长假,超现实主义的大醉。
此诗写得极为冷酷,内里却有火胎,涉及战争、死亡和情欲等重要母题。
洛夫正当酣畅,偏遇余光中的冷水和反调,故而不得不有针锋相对的论战。
然则,以洛夫之襟抱,岂会吊死在一棵大树?很显然,他将不断迎来肯定、否定和否定之否定。换句话来说,洛夫很快就将迎来自己的余光中时期。
洛夫之古典,大约有两端:一则,向古典诗巨匠致敬,比如《与李贺共饮》《李白传奇》《走向王维》;再则,与古典诗名篇互文,比如《长恨歌》《车上读杜甫》《唐诗解构》。
通观洛夫一生之变,无非由李白,而李贺,而杜甫,而王维——这已是后话,不能展开说。
李白写诗,“惊得满园子的木芍药纷纷而落”;李贺写诗,“秋雨吓得骤然凝在半空”。试想《石室之死亡》惊骇问世,也就是如此这般情境。
在这个阶段,洛夫并未否定超现实主义,他只是否定了此种诗学所热衷的“自动言语”——可见诗人亦不是布勒东的绝对信徒。
后来,洛夫另拈出“修正超现实主义”,回头响应宋人苏轼所谓“反常合道”,以及清人贺裳所谓“无理而妙”,并继续批判在台湾已经泛滥成灾的伪古典主义。
故而洛夫之古典,每与时人不同。
余光中也许比洛夫更古典,正如商禽可能比洛夫更现代。然则,要讲在古典与现代之间的出入之妙,水乳之融,余商二氏都敌不过洛夫。可参读《边界望乡》——此诗非余光中任何乡愁诗可及,然则保留前两节可矣,在笔者看来,后两节都是赘物。
洛夫之超验,事实上,几乎已同步显形于洛夫之古典。借来古典,由魔入禅。王维,超验主义,才是诗人的落脚处。前期,可参读完成于1970年的《金龙禅寺》;晚期,可参读完成于2006年的《背向大海——夜宿和南寺》。
至此,洛夫诗由热烈的抒情,而倨傲的现代,而明朗的古典,终于落脚于神秘的超验。
2000年,洛夫以耄耋之年,忽而写就三千行长诗《漂木》——此诗既是诗学的结晶,亦是哲学的结晶。
诗人曾有言,“凡严肃艺术品均预示死之伟大与虚无之充盈”,《石室之死亡》如此,《漂木》亦如此,就某种意义而言,两者风格虽然有异,在题旨上却存有非常深刻的内在关联。
也就是说,在时间、生命和神祇之间,诗人再次扮演了“交通的使者”。
《漂木》将个人与历史、感性与知性、现实(此前,诗人之介入性甚弱)与超现实、魔与禅、理性与非理性、悲剧性与超越精神融为一个庞大的有机物,重现了神与物游的内心孤旅,展示了苏海韩潮般的才情,或可视为诗人写作的危峰、汉语生长的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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