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晚恨 何诚斌

看到了比自己更多的艰辛，看到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老的老态。都在心里叹息着，悲凉气氛笼罩着土菜馆中小小的包厢。

她说：“你儿子长什么样，手机里有他的照片吗？让我看看。”

他从手机相册里翻出儿子的照片，他说：“他正在读研。”她侧过身子，贴近他，看了看他儿子的照片，夸了一句小帅哥，很阳光。她说：“有点像你。我没见过你老婆，或许更像你老婆吧。”他笑了笑。

她说：“你想看看我女儿的照片吗？”她边说边从手机相册里找出了女儿的照片，递到他眼前，接着说：“女儿已经参加工作。”他赞了几句她女儿颜值高，有气质，然后幽默地说：“要是封建社会，‘母亲之命，媒妁之言’，我向你提亲，你会同意把女儿嫁给我儿子吗？”她摇了摇头。他很难受，问她为什么不同意。她说：“我女儿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你家能给她什么？多大的房子？多少钱一辆的车子？”

他受到了羞辱，忿然道：“你怎么这样势利！？”

她冷笑了一声，说：“不是我势利，是现实！现在哪个不讲实际呢？”

“难道就没有真正的爱情？没有超越金钱和物质的婚姻？”

“有，但不会在我们两家之间发生。”

他控制了一下情绪，然后说：“我是假设放在封建社会，婚姻由父母做主。”

她回答：“我就是冲着由父母做主的事儿来说的，父母比女儿更懂得生活实际，考虑的是如何过好日子。现在房价这么高，年轻人打拼多少年才能买得起？所以，嫁个由父母购房的人，是理智选择。”

他在心里骂她偏见、市侩，可一想到自己中年了还是个房奴，不由得戚戚然。他说：“祝你女儿嫁到豪门。”

她说：“不要讽刺。”

“不是讽刺，是真诚的祝愿。”

“豪门攀不上，但至少得嫁个中产阶级的人家。女儿很懂事，她在单位表现非常优秀。不少人追求她，她没有轻易答应谁。我年轻时，想找个白马王子，不是吗？现在的女孩，想找个高富帅。呵呵，时代不同了。”

他忽然站到了儿子的立场，甚至自己就成了儿子，在心里对她女儿说：“你就永远当剩女吧！”

他发现她说话方式没有改变；她也发现他还是喜欢假设，不切实际。20多年的时光蒸发了，恍惚又回到了当年。

相见很不愉快。甚至，暴露了分手这么多年也没能稀释彼此的恨意。后悔见面。手机微信自动生成了“新的朋友”提示（见面前手机通话的缘故），他没有主动请求她加为好友。她也没有主动加他。

他俩分手20多年了，双方亲友没有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俩前一天还那么亲热，却突然水火不容地绝交告吹。她母亲80多岁了，一天，在街头邂逅他。她对他说：“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都各自成了家，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和纳斯因啥事分手。”他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道：“没什么事，就是彼此都不想和对方结婚。”老太太叹息着，离开了他。他后来听说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症。当然，那病，跟他无关。

分手之后，他俩没有见过面。不想见面，各自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还见面干啥！现在，人到中年，生活压力增大。她老公到另一座城市打工去了，她的公司不景气，裁员，她失业了，自己续缴社保，熬几年就可以退休，如果退休年龄不延迟的话。他的境况虽然比她好一些，但收入不高，快50岁了，还是房奴。

现实的压力，引发了怀旧。怀旧自然会想起曾经的那段情感。她设想，如果不与他分手，或许现在的状况好多了。他也在设想，要是跟她一起走过来会是什么情景呢？

他从朋友那里找到她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他说的是普通话，她一时没听出来，以为是推销员。他报了姓名。她激动起来。彼此打听对方的情况，老人，孩子，工作，家庭，等等。竟然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同病相怜起来。并且，决定见面深聊。

如果当年分手前的那场对话有录音，拿出来对他俩播放一下，那么肯定就不会见面了。

女的：“凭什么女主内？除了你，我会活得很好！”男的：“你不愿做贤内助，我照样会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女的：“你自己可以与女同事交往，却限制我跟男同事交往，大男子主义思想太严重！”男的：“你跟哪个男的搭档上台唱歌，都那么默契，偏偏对我不着调，不配合。”女的：“工会开展文娱活动，光明正大，不像你跟那些女孩露营，野外成双成对。”男的：“你的意思？”女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吵完架，他俩就分手了，非常干脆。

见面地点，是一家土菜馆。他和她都有些紧张，但都装着很淡定，尽力把20多年前的时光抹去。可是，抹不去的是每个人额头的皱纹，脸上的沧桑。他的心情很沉重，又特别复杂。他想帮帮她，却没有能力。她打量他的发型，问他为什么改变发型，当年那种发型不是很好吗？他笑道：“奔五的人，还保留那种发型？何况现在年轻人也不流行那种发型。”他观察她眉宇间的神情，问她为什么不戴眼镜，是换了隐形镜片吧。她说：“不戴了，眼睛散光，还老花。”

他俩都分别从对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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