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刘玉新
小镇象一只刚从水里爬上岸的螃蟹,湿淋淋地趴在江边。一连几天的阴雨把小镇淋的湿漉漉,大街上显得空荡荡,只在拐角处撑起的几把有些破旧的遮阳伞下,摆着一排沾满油渍的补鞋的缝纫机。每天只有这里,天晴下雨,是唯一不张扬的地方,几个补鞋的师傅,坐在那里,不声不响,从不吆喝,有鞋就补,无事就坐在那里抽闷烟扯闲话,看街上车辆行人来来去去,偶尔站起身伸个懒腰。
六十来岁的王师傅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操一口外地口音,听说他是江汉平原的人,一年四季,不仅在街上固定的摊位上补,还挑着担子走村串户。我在小镇的这十多年里,就常常看到他一顶草帽,一副担子,行走在风雨烈日中,留下一路奔波的足迹。有时我也去补几双鞋,见面点个头问声好,他总是那么一副微笑的样子,不卑不亢,让我觉得他骨子里总透出那么几分不寻常来。
有一次趁着补鞋的当口,我与他攀谈起来,得知他七十年代当过代课老师,书教得好,在当地的口碑很不错。要不是后来因为村里书记的小舅子高中毕业顶替了他,或许他早就是一名正式老师了。也许正是由于他的朴实与憨厚、耿直与气量,总之,他没有纠缠,从容地走向祖祖辈辈耕耘过的土地,拿起锄头犁耙,春种秋收,把一肚子墨水化作汗水浸洒在高高低低的田块里。
十年后,因为谷子棉花的贱卖,开支的费用日渐增多,新媳妇过门后,更觉那点田应付不了一家人的生活,于是他坦然地挑起了鞋担,沿江而上讨生活,一直走向山里。这一走,就是十多年。如今,王师傅似乎已经把小镇当作了他的第二故乡,他在镇子里租了一间小板棚,也有了很多熟人,手艺做得实在,价钱也便宜,缝缝补补收个三两块的,一年到头都能看到他那台机子吱嗄吱嗄地转。
王师傅经常挑着鞋担下乡,走东家,到西家,渴了喝一口路边的山泉,饿了啃一口镇上自带的馒头,周围几个村子都认识有一个王师傅,心眼好,人地道,谁家的鞋子破了都给他留着,所以过几天王师傅就要打一转,乡亲们也都乐得与他打交道,同龄的人见面一口一个老王老王的,孩子们也都王叔叔王伯伯地叫得亲热,如同在一个村子住了几十年一样。这样的情景,我在乡下姨姐家就见过一次,那天姨姐夫还留下王师傅吃午饭,我们在饭桌上边吃边谈,谈陶潜,谈苏轼,还谈到公安三袁,书里书外,看得出来,他是真有学问,他的谈吐就不是一般的补鞋人所能企及的,言谈中,他的那一份疏淡,那一份宁静,使我怦然联想到市井的隐者。
于是,我觉出了自己的渺小,为自己日夜牵挂的功利感到脸热心跳。换了我赶上王师傅的那些事儿,恐怕难得有一颗平常心。于是,我暗想:有一天若是下了岗,我能挑得动那一副鞋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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