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最后几天

小说世情□卢海娟

十二月,期末考试之前,我们几乎没有心思复习,班级里满是节日到来之前的喜气——迎新年,庆新春,憧憬生命和花朵即将蓬勃的日子。新生与希望,在那时,是一件让人激动不已的事。

躁动与雀跃要互相传递,要彼此分享。先是互赠薄薄的小卡片:稍厚一些的亮光纸上,那些个耳熟能详的明星照片十个为一排,排成长长的一条。小心地把照片剪开,把十个明星偷偷在心中排了位置,然后在每张卡片上写上一段话,或者就写上“新年快乐”送给同学,当然,最喜欢的明星,一定要送给最好的伙伴。

明信片,那是后来的事情。八十年代初期,一角钱能吃一顿早餐,农家子弟,还不敢靠近明信片的浪漫。

元旦前几天,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是布置会场,这是女同学大显身手的时刻,彩纸要剪贴成拉花、纸绣球、纸灯笼。拉花需要的多,剪起来相对容易些——把正方形的纸对折三次,剪成叶子的形状,然后从尖端开始等距离横剪,两侧各剪到中间部分,剪痕交错,便成为一朵拉花,依次用糨糊粘贴拉花的中心和四角,把拉花贴成串,晾干,中间穿上纸绳子,便可以在教室的顶棚上拉一个大大的十字。偌大的教室,仅有拉花不免显得寒酸,彩色拉花之间,还要穿插几个红绣球,几个彩葫芦,黑板两侧,以及拉花交点的中心部位,还要挂上好看的纸灯笼。

纸绣球是蜂巢花边的,要二十多张纸沾制而成,纸灯笼和纸葫芦是由纸绣球演化而来的——把纸剪成长方形,粘制出来的便如宫灯,把一大一小两个绣球串在一起,就成了纸葫芦。彩色拉花之间挂上这些精美的纸作品,简陋的教室立刻熠熠生辉,变成了热闹喧哗的舞台。

12月31日,一大早,同学们就纷纷来到教室,平时一说话就脸红的男生女生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聚在一起。几个高个子性格开朗的男生踩着桌子凳子,在教室的顶棚上挂拉花,一些女生羞答答把花绳递到男生手里,一些女生叽叽喳喳,一会儿说挂得高了,一会儿说挂得低了,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书法课代表一声不吭,捏一块蘸了水的抹布,在黑板中间写“元旦快乐”,他写一遍,退到教室后面观望一番,感觉不满意,便重新写,直到过了自己的法眼,才用黄色粉笔勾勒轮廓,再用红色粉笔把勾好的字中间涂满。一盒彩色粉笔倨傲地立在讲台上,美术课代表见大字已经写好,开始在黑板上画图,画的是粉的蓝的黄的紫的气球和花朵,还有灿烂的烟花,细碎的图案簇拥着那四个大字,像同学们一样神采飞扬喜形于色。

黑板四周也布置了拉花,挂了纸灯笼,朴素的黑板像艳丽的新娘披红挂绿。

等大家手忙脚乱布置好教室,会餐的时间也就到了,大家把桌椅板凳重新排列,拼出三个大餐桌,女寝和男寝混搭,那一天所有人都热血奔流。

食堂在操场的那一头,雪早已把操场包裹成一片洁白。端菜的女生面带微笑腰肢款摆,从楼下迤逦走过。四个年部,十四个班级,楼下自是一番热闹风景。等到开饭时,所有的菜都凉了,不过大家不会计较这些,平时舍不得吃的红烧肉,挂霜土豆,还有鱼、鸡块,这是多么丰饶!琳琅满目的菜肴,让贫瘠的肠胃喜笑颜开,不喝酒,不敬酒,会餐也就简单,除了班主任说一句话之外,就是大快朵颐。

仅仅吃饭是不够的,每一桌都有几个活跃分子,酒令、游戏,以及推推搡搡带来的小悸动,让年少的心血脉贲张,XX的火车往哪开?大西瓜小西瓜……游戏让人紧张让人笑,餐桌上是全无掩饰的年少轻狂。

热闹之后终于杯盘狼藉,会餐结束了,像领菜一样,女生把盘子碗送去食堂,大家打扫卫生,重新排列桌椅,桌椅围绕教室排成一圈,中间的空地,就是舞台。

元旦晚会开始了,当时的条件,多的是独唱,亮开嗓门清唱,也有说相声的男生,大家笑点低,就算不太逗乐也笑得极为开心。或者是朗读,还有寝室排练的小合唱,什么节目都会赢得热烈的掌声。

元旦晚会的标配是录音机,那是条件好的同学从家里带来的,有了录音机,便可以放舞曲,大家来跳舞,集体舞十四步是全班都学过的,男生女生成双成对地跳,这大概是当初最受欢迎的节目,舞曲很长,以至于同学们跳得满面绯红,恋恋不舍——只是,还沉醉在乐曲中,还意犹未尽,主持人却让我们排好队,齐唱《难忘今宵》,晚会结束了。

新的一年,已向我们款款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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