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挥间

安雅琴

仲秋午后的暖阳里，我坐高铁去异地赴同学聚会。

回首往事才发现，大家已经分开39年了！

39年，弹指一挥间。

弹指一挥间，一日过去了；弹指一挥间，一月过去了；弹指一挥间，一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已此去经年……

弹指间，就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我的小学、初中是在课间都能回家跑一趟的村子上的。到高中时，去了离家四五里地的镇上。从家到镇上，有条乡间小路——斜斜路，是它牵引着我来到我青春的七彩梦开始萌生的地方。如今，那条已经被光阴湮没的乡间小路早已不存在了，但它却一直在我心里延伸，上面长满了乡愁。

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龄。一群花骨朵儿一样的男生女生从四面八方走到了一起，在那个靠东墙的教室，坐了几年，却连谁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因为那个时候，即使是同桌，男女生之间也从来不敢说话、不敢直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是当时最贴切不过的写照。

那些日子，模糊了四季，只有白天与黑夜的轮转，每一个日子如夏天一样火热，冬天一样冷凝，但却充满了力量感。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知道要到哪里去，知道只有拼搏才会赢，知道明天的命运就握在自己手里，知道“鲤鱼”跳出“农门”才有出路，才能奔向大海。

每一个清晨，是要上操的。将那一长串字母组成的英语单词，写满手心，跑操时，不时瞄一眼。跑完几圈后，以班为单位一字排开，做广播操。上完操，那些单词已在心间了。至今记得，站在最前排的我，常常看着操场边高大的树叶间流动的光，仿佛有鱼在水里游，感觉奇妙极了，这也成了我上操时独享的秘密。

夜深了，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校园的路灯下依然是一个个如饥似渴的身影，会议室里也是埋头苦读、鸦雀无声的一群人。该睡觉了，大家挤在一张长长的大通铺上一起进入梦乡。

下课后，大家一起拿着碗，排长蛇一样的队伍去打饭。我将从家里带来的、冻得似钢铁般冷硬的馒头，泡进能照出人影的稀饭里。饭凉了，馒头却还带着冰碴。

那时，最期盼的是中午下课的铃声。因为刘兰芳的《杨家将》、王刚的《夜幕下的哈尔滨》在中午12点30分准时开播，它们诱惑着我在上最后一节课时便神不守舍。下课铃声一响，我便箭一样冲出教室，脚下生风般打来饭，旋开收音机按钮的那一瞬，一颗激动的心才算安稳下来。那些美妙的声音陪伴我度过了许许多多美好的日子。

那时，最向往的幸福时光是周末。在学校工作的父亲回家去了，我一个人在父亲的房子里，把《人民文学》《十月》《当代》等抱在怀里心无旁骛彻夜地读，心里的满足和喜悦就像清晨草尖上的露珠透过晨曦折射出的那个新世界。那一滴滴甘露浸润着干涸的心田，有种花儿就要开放了的愉悦。

毕竟年少，逮着机会就钻空子偷懒。记得那时，和好友艳娥住在离学校很近的同学婷叶的家里，三个人挤一个炕上。婷叶家的后院就是露天电影院，为了看电影，搭了个棚子，上面可以坐不少人。有电影的日子，我下晚自习后便爬上梯子到后院的棚子上看电影。年少时的电影启蒙，就是在那个棚子上。现在想起来真是独特的享受啊！

依然记得，婷叶的父亲在县城的木材公司工作，不时带一些好吃的回来。有一次给我们一人分了三颗带硬壳的花生，那三颗花生留给我的是人间美味，至今想起来似乎还口留余香，后来吃过无数花生，却再也吃不出那样地道纯正的花生味了。

时间飞快，弹指间，就快要高考了。

四五月的样子吧，天气正好，不冷不热，麦子正在扬花。晚饭后，我和同学结伴拿着书去田间垄畔，成片的油菜花开得正盛，蝴蝶在身前身后飞，可我的心只在字里行间游走。

到了六七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那个让人既紧张又兴奋的日子一天天逼近。7月6日终于来临，次日就是万众瞩目的高考了。全县的考生都像赶集一样拥进县城，全县城大大小小的旅馆、酒店爆满。正当我们5个女生无处住宿时，幸运之神降临了，在县城旅馆工作的小红同学的母亲让我们住进了她在县城的家。

就在那一年炎热的7月过后，我告别了我的中学生涯，来到了省城。从此后，我的那些芬芳中有酸、有甜、有汗水和泪水的日子便定格在了青春的天空里，成了一生中难忘的记忆……

以后的多少个夜晚，全是跟上学和高考有关的梦。人山人海里找不见自己的教室；到处找考场却就是找不见；坐在考场里盯着一个个陌生的题目发怵……不一而足。有人说，高考就是一场摧残人的噩梦，可是，我说，高考是一个年轻人为了改变命运实现梦想的阶梯，它是连接此岸和彼岸的桥梁，它是年轻人人生历程中一次重大的历练、救赎和新生。

海角天涯，天涯海角，同学们一个个飞向了远方。可是，那个引领我们最初出发的地方，那个感召我们把梦想牵引到远方的地方，那个让我们的青春在发狠中发酵的地方，那个感召我们埋下一粒种子，用奋斗、汗水、毅力、坚韧和拼搏去追梦寻梦的地方，是个让我们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神奇的地方……

不能忘，怎能忘。那些白天，那些黑夜，那些晨曦里的操练，那些灯影下的苦读，那些教室里的书声，那些田间垄畔的凝思，怎能忘，怎能忘啊！

如今，当年那群青春少年39年后聚在一起，把酒言欢，追抚年华，最怀恋的就是那一个个奋斗的日子，那花般鲜妍、灿若星河的日子，那苦里埋着甜、酸里含着泪的日子……

不曾想，不曾想，当年少年郎，今已鬓染霜。多少往事涌心头，不思量，自难忘。往前看，路漫漫，身后看，弹指一挥间……

匆匆，太匆匆。人生啊，只是弹指一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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