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会记得一朵花的芬芳（十一） ◎葛亚夫

寒露

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

（上接12月5日13版）

老赵醒得迟，起得晚了。他身体的某些部分，也在成熟，变老，被收割。他看不清。白天，他眯缝的眼是门闩，把秋天关住；夜晚，眼角的猫屎是把锁，把秋天的他锁住。

老赵揉揉眼，用力睁，夜色又加黑几分。他要赶在天亮前，清理掉村庄一夜的排遗。

垃圾桶蹲在各家门口，撅着屁股，像黑乎乎的幽门。保洁这活，也就是擦屁股。除了老赵，没人愿意干。除了老赵，村人都以贫困户为荣。他是真贫困。他起得很早，不愿被人看见。那些垃圾也是。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同类。他是村庄的隐私，垃圾是村人的隐私。

鞋被打湿了。草叶上的露水很重。秋天，时间会老。贪床，醒得慢了，起得晚了。气喘，腿脚僵硬，走不动了。昨天一口气，今天才晃悠到眼角，窝成一滴露。草木的眉眼昏花了，眯瞪了，看不清了，溢在眼角的露水，也渐次凝滞、昏黄、浑浊，淤积成时间的猫屎。

老赵湿漉漉地回到家，小赵不在床上？不知何时，羊已褪掉女装，准备白天的生活。

小赵没上学！座位空着，呆着，好像他还在，只是隐形了。从他的日记里，我找到他的行踪，看到他的天空。灰暗，晦涩，困惑，迷茫……那么清秀的字，每一个都步履蹒跚。

我安慰老赵，别担心，小赵去找妈了。他闷头抽烟。烟一截截变灰，他一截截变暗。他抽烟，也抽自己。那两眼火苗，让他的燃烧远快于一根烟。我旁敲侧击：小赵还是孩子，有他的心思，需要母爱，你也得替他想想，往前迈一步，找个女人，组一个完整的家……

老赵揉揉眼，擤擤鼻子，声音苍凉沉郁：白眼狼，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空气渐次潮湿，寒气逼人。老赵的每个部位，都瑟缩着，打着颤，喊着要妈妈。老赵捶着腿，咒骂道：“我就不想吗？我也想有个婆娘焐脚，但我想没用，人家不想我。”他给羊穿上内衣，抱上床：就剩咱们了，也不要避嫌了，从今往后，你给我焐脚，你就是我婆娘……

老赵睡得很沉，寒蝉的尖叫都喊不醒他。一滴露在他眼角凝结，把他锁在一场梦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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