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最后几米路程

□曲京溪我家住平房，东边有个废弃多年的厂区，北边正在进行地产开发。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间或有个把老鼠进门入室就不足为怪了。

然而，老鼠要进来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如今家家户户门窗封闭得都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飞进来都很困难，何况一只老鼠了。但家里厨房弥漫的肉香、鱼腥什么的，不时地诱惑着老鼠，让它们欲罢不能。鼠有鼠道，大门进不去，它们就另辟蹊径，钻进了下水道，从下水道里渐渐接近目标。

老鼠的这个小把戏，是被我妻子识破的。一日，妻晨起准备做饭，她不经意间瞧见厨房和卫生间的下水道口盖挪了位置，移到了下水道口的一旁。妻问我，我说不知。妻立刻警觉起来，说是家里招老鼠了。第二天早晨，妻又去做饭时，发现卫生间的一截塑料水管被咬破了，地上还零零碎碎地散落着不少塑料颗粒，妻更坚定了她的判断。卫生间东边一墙之隔，是储藏间，里面有米、有面、有豆，还放置着四五样蔬菜———土豆、萝卜、白菜什么的。妻赶紧跑过去看，见纸箱里的地瓜被啃了，饭橱里盛玉米碴子的包装袋被嚼了，碎玉米粒撒得满地都是。原来是老鼠从水管里钻到储藏间来了。妻子决定下药，药死可恨的老鼠。

第一次下的鼠药，是妻子从集市上买的，红色的颗粒。妻子将鼠药分撒到两个下水道口旁，把口盖掀起，好让老鼠尽快接触到鼠药。但这一计不成，没有奏效，老鼠没有理睬布好的鼠药，而是直接向隔墙扑去，不知是用牙齿，还是用爪子，鼓捣碎了坚硬的水泥砂灰，又进了储藏间，地板上留下了一行粗粗的痕迹。只从这一点上看，就能猜测出不是小老鼠所为，肯定是一只硕鼠。

又是一个集日，妻子找到了卖鼠药的人，埋怨他的药不灵，要求退回五元钱。卖鼠药的这回给了一小瓶药水，指点把药水滴到馒头上十滴，保证见效。妻子依计而行，把一个拳头般大的馒头掰成两半，挨块滴上药水，置于老鼠出入的通道口旁。第二天晨起，发现一块馒头不知去向了，另一块有药的那面没动，而没滴药的那面馒头，被老鼠啃去了一半，门里门外，没见死耗子的踪影。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老鼠也学会变戏法啦？

两次药鼠都不成，我便对鼠药的药效，甚至对卖鼠药人的人品产生了怀疑。我跟妻子说，不要再去买那些江湖骗子的药，干脆去防疫站买。妻子说再试一次，再不灵就想别的办法。

一天晚上，妻子把药涂抹到一个核桃大小的肉丸子上，早早地关了电灯、掩了房门，等着老鼠上钩。第二天早晨，我起了个大早，去卫生间一看，肉丸子无影无踪，看来老鼠到底还是没有抵挡住美食的诱惑，把带毒的肉丸吃下去了。早晨没有发现死耗子，时近中午，我去做饭时，才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只死耗子，长约二十厘米，重有半斤，果真是一只硕鼠。

放置肉丸子的地方，到老鼠死亡的匍匐地，大约有四五米的距离。

看着它，我不止一次地用人的思维，想象着老鼠吃过药之后的举动：它闻到肉丸的香味后，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大口朵颐，美美地享受着。当它把肉丸子全部吃进肚里后，才发觉不对头，眼前发黑，肚子奇疼，头脑混乱，四肢无力。

它想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但任凭它怎么弓腰张嘴，就是吐不出，而且感觉越来越下坠，五内俱焚。

它企图找个地方睡一觉，睡醒了也许能好些。

它使劲儿地往前爬着，觉得浑身更加难受，已经不能走路了，只能爬行，从前可没有这样的感觉。是将要死去的难受啊。它艰难地向前爬着，它要向父母去忏悔，告诉父母，它不行了，还没来得及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就先父母而去，还背上一个不好的名声，让父母在鼠辈里蒙羞抬不起头来，这是自己的不孝啊。

它又爬了一小段，想起了鼠子鼠孙们，它要告诉孩子们，千万不要步它的后尘，为了一时的快活，去干不齿的偷窃之事。咱们是鼠辈，就应该走鼠道，不能贪图奢华，为了生存和自由，宁愿躲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里，饿了，吃口人们倒掉的残饭；渴了，喝口泔水，只要能饱肚就行，哪怕是苟延残喘地活着，也是好的。

它爬啊，想啊，想啊，爬啊……终于倒了头，趴下一动不动了。

老鼠死了，它给人们留下了一个贪欲过重，偷窃成性，终于丧命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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