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拿起毛线针,是为了我那即将出生的小舅侄。
四根银针,一团粉红的绒线圈,在指间柔软地流转,将我的思绪一圈圈漾向从前的慢生活――手工编织的岁月。
最初学编织是在十七岁,我正上师范二年级,班上的女生们掀起了一股编织热。我们将学校每月发放的粮票积攒起来,到市场上换毛线,然后躲在寝室里织得天昏地暗。我第一次给自己织的是件高粱红的上衣,用的是棒针,织了整整一个月。菱形的图案内嵌着一朵水仙花,整齐而错落地排列着,又端庄又秀美,并且非常合身。初次穿上自己手工编织的毛衣,我对着镜子扭来扭去,激动与喜悦溢于言表。
工作第一年我在乡镇教初中,月工资不到六十元,还带着读书的弟弟,经济上捉襟见肘。那年冬天,我将好不容易节省下来的一点钱买了半斤“马海毛”,给还在进修的男友织围巾,那真是一针一线皆关情啊!围巾织完了还意犹未尽,又给他织了一双玫瑰红的护膝。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他尽快享用。没有车费,我就央求好友铧同我一起,骑自行车从乡镇穿越九十八里来到城区。当我神兵天将般出现在他面前,亲手给他系上那条漂亮的天蓝色围巾时,他紧紧地抱住我哭了。我也哭了,那是幸福和骄傲的泪水。
第一次随丈夫回到佛子山老家时,我对六个侄儿侄女春节时全穿着臃肿的棉衣触目惊心。第二年秋冬我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为他们及两位老人各织了一件毛衣。那时候的秋冬,阳光暖暖地照着,宿舍楼前一长溜坐着的全是织毛衣的女老师和家属。每人膝前放一个装毛线的小篓,手里拿着几根银针,一边唠嗑,一边飞针走线。当年除夕,当我们家的孩子一律穿着我织的五颜六色的毛衣,花团锦簇地欢呼雀跃时,他们的爷爷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我这新媳妇心眼好手儿巧。此后经年,我织的毛衣成了孩子们过年最热切的盼望之一,给他们的成长带来过许多快乐和温馨。
这种编织活动一直持续到我再次燃起写作热情为止。教学之余,我的时间全被家务和读书写作填满,我再没有给他们包括我自己的孩子织过一件毛衣。反正现在经济宽裕了,各种羊毛衫款式又新,质地又好,省事又遂心。
直到今年,当听到结婚多年的弟媳怀孕,我在欣喜中突然很想给还未出世的舅侄织两件毛衣。觉得亲手编织更能表达作为姑妈的我的一份暖心。
现在明白,原来编织是一份心情。一个动作,得反复地做,才能日趋完美;一段心路,得反复地走,才能渐入佳境。
其实,生活也无时无刻不在编织。针与线编织的是一件件衣物,笔与纸编织的是一篇篇故事,而情与爱,编织的是一段段缓慢而悠长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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