莼菜是江南的婉约小令。
江南忆,最忆是莼鲈。像叶圣陶笔下的藕一样,莼菜对于西晋的张季鹰先生来说也是怀乡之物。不知是莼菜因张季鹰名声大振,还是张季鹰因莼菜而留名史册。据说张季鹰在洛阳,因莼鲈之思辞官回故里。
翻翻《晋书》,这件事放在张先生身上也不足为奇,“翰有清才,善属文,而纵任不拘”(季鹰是张翰的字),也就是说他自视有才,潇洒行事,喝酒喝的是豪爽,回乡回的是旷达,看到秋风吹叶落,心生思乡之情:吴中的莼菜羹、鲈鱼脍真是美味啊,这做官得上下逢迎,提心吊胆,言语不慎说不定还引来杀身之祸,不如不做。或许,莼鲈之思,比起在司马冏手下的同僚们,借口抱恙辞官,借口老父生病辞官的,不得不说,张先生找了一个美丽的借口,很接地气的借口,于是,回乡去也,逍遥自在,别了,樊笼一样的官场,杀机重重的官场。从后来的史料看,这一辞官,张季鹰的确幸免于祸。
小镇一夜听细雨,闲看流水吃莼菜。有时候,我想旅行最好的状态是什么,不是跟着旅游团夹在人流中东奔西走,而是随遇而安,遇到老街走走青石板路,遇到茶馆喝杯热茶,有点闲情,多份逸致。小镇是吴江的同里小镇,小镇不大,流水很多,石桥也多,忽而桥东,忽而桥西,有点晕头转向,小镇让人迷离,走到哪儿都是景,景点又深藏小巷中,逛累了,正值午后,临水而坐,桌布是蓝印花布的,椅子是藤编的,没吃什么,坐在那儿,也是一份惬意。店名叫梅家菜,估计主人姓梅,特意打开手机让我们看种种好评,竭力推荐梅干菜烧肉,想到昨日在西塘已经吃过,说是油而不腻,吃多了还是腻,于是点了道莼菜银鱼羹,很江南的菜名。
水乡河塘所产,菱、藕、荷之类,街市常见,偏偏这莼菜,小家碧玉一般,吴地佳肴,久闻其名,未曾相见。荷是巧笑嫣然的少女,远观赏其妩媚情态,她的出场,由荷叶铺展搭台,出演水乡大戏,我家附近的菜市,路边常见一堆小山似的莲蓬,旁边横曳几支红荷,花苞紧闭,好像是不情愿被人带到街市出售,荷除了观赏,也为人们食用,有人煮荷花粥,有人喝荷叶茶,有人煲莲子羹;菱是身穿布衫的浣衣女,清溪波动菱花乱,菱花是我邻家姐妹的小名;藕是唐代的仕女,体态丰腴,藕本清甜,可每次凉拌藕片还要淋以绵白糖,甜得像一封情书。浮萍是嬉戏的顽童,芦苇是抒情的诗人,菖蒲是乡村的隐者,粉墙黛瓦,草木摇翠,芙蓉香细水风凉,归来闲倚小阁窗。
莼菜银鱼羹,滑嫩的莼菜打着卷儿漂在汤羹中,白嫩的银鱼漂在汤羹中,鱼戏莼菜东,鱼戏莼菜西,鱼戏莼菜南,鱼戏莼菜北。或者说,一群莼菜,是一群绿色的小鱼。坐吃莼菜羹,看同里古镇屋前流水,乌篷船击浪而过,真是两全其美。
莼菜之美,在嫩,在薄。嫩而不青涩,薄却不寡味。筷尖捉不住它,一夹,溜走了,换瓷勺,舀入两三根,丝丝滑滑的,像丝绸。作家车前子描写得最准确:“满满的莼菜呀就被收拾到调羹里,调羹捕莼,焉知乌嘴在后,浅浅急急捞捞舀舀,往往擦肩而过。因为莼菜腻滑、幻华,思之容易,吃时难矣。”
莼菜之味,还在于淡,不是平淡的淡,是淡远的淡,淡如春晨的林中薄雾,淡如秋夜弯弯的柳梢之月。叶圣陶专为藕与莼菜写文,他说,莼菜无味之味真足令人心醉。在离同里不远的甪直,有叶圣陶纪念馆,叶圣陶先生曾在镇上教过书,我想,也没少吃这淡而有味的莼菜羹吧。莼菜之味,令我心仪,不知何时,才能再尝莼菜之羹?“莼羹紫丝滑,鲈脍雪花肥”,读古诗,读典故,读的也是食文化。古老诗词里的莼菜并不古老,清新有些腼腆,蕴藉着江南独有的风情。
吃莼菜,最为肥美是在四月,这时的莼菜叫“雉尾莼”,到五六月,茎长得像古代妇人头上插的钗股,这时就叫“丝莼”了,吃美食的时光也是且吃且珍惜。虽然我吃的是丝莼之味,但也了却了向往之情。
从洛阳到吴中,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可是,张季鹰兴致盎然,回到门桥流水的江南,回到可食莼鲈的江南,能不忆江南?能不忆莼菜?
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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