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江边柳

我所在的小城，南临汉江，景色秀美。两岸无数柳树随意而生，大者双手环抱，小者细如手指，既无颜值，又不能当作木材来使用，人们大都不看好它。

扳指算来，我住在小城也有二十来年了，与这些柳树同呼吸，共成长。与它们相处久了，对它们就有了更深的了解。它们虽然卑微，平凡，但它们用微弱的力量，倔强地挺拔着，不在乎人们对它的看法和说法。一年又一年，与江水同生，与城市共荣。它变成了这个城市的一部分，如果少了它的话，小城可能就少了一些风景和韵味。

最先让人们想起它的时候，是初春时节。此时，乍暖还寒，草儿蜷缩在土里迟迟不肯出来，花儿躲藏在苞里久久不愿绽开，柳树则率先醒来，勇敢地抖落一冬的风尘，吐出一个个嫩绿的叶芽。和暖的春阳下，它们迅速发育，枝头从浅绿逐渐深化，很有些“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境。又过了几天，浅绿变成了嫩绿，一条条地垂下来，再现了“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诗意画卷。蜗居了一冬的人儿，见了这一抹最早的春色，欢呼雀跃。江南江北的公园里，春柳下，或举家畅游，或恋人偎依，或好友闲逛，或集体春游，江边的柳树成了人们的宠儿。而柳树们并未受宠若惊，如一位从容豁达的老人，淡定地陪伴着熙来攘往的人流。

小城所在的秦岭之南，虽然被称为“南方的北方，北方的南方”，被誉为“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福地，但每年夏秋，仍有那么一段酷热难耐的日子。此间，小城人有个习惯，清晨或傍晚总喜欢到户外去逛逛，即使是三伏天也不例外。火热的太阳落山后，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风儿摇动柳枝，柳树跳起了优雅的舞蹈，给江边带来阵阵清凉。这时，人们纷纷走出酷热的小城，来到江边散步。有灵性的柳树，枝条摇得更起劲了。柳树下，人们释放着闷热，享受着清凉，一天的疲惫和烦躁也随之烟消云散。

秋天，秦巴山域常有山洪暴发，汉江一改温顺的脾性，像一群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而来。一时间，江边的树倒了，花草也被连根拨起。在洪水面前，江边和江心小洲上的柳树显得是那样弱小和无助，被冲击着、摇晃着、肆虐着，最后被无情的洪水淹没得无影无踪。洪水散尽，江边一片狼藉，只见那些平日看似弱不禁风的柳树，只是顺着流水的方向微微地倾斜着，树体却安然无恙，像一群勇敢的战士，受伤之后又坚强地站了起来。我曾仔细地观看过洪水过后的江边柳，它们虽然瘦弱，但根系四通八达，盘根错节，将自己脚下的土地牢牢地抱成一团，既保住了自己，又护住土壤，像竹子一样“咬定青山不放松”，让人心生敬意。外地来的客人看到江边的柳树都向江水下游方向微微倾斜着，不知是何原由。而小城人明白，这是江边的柳树在与洪水抗争后不屈不挠的姿态。它们以不屈之姿，向洪水庄严宣告——我不是弱者。

冬天，江风肆虐，江边要比小城其他的地方冷得多。柳树为了安全过冬，借着寒风之力，迅速抖落被寒霜欺凌得九死一生的叶子，仅留下光秃秃的枝条，显得精瘦、干练。因为它们知道，寒冬里，只有懂得舍弃，才能安然无恙。因此，柳树又是睿智的。

这就是那些平凡的江边柳。也许，我们大多数人的一生也如这江边的柳树一样平凡和卑微，但再平凡和卑微的生命，也有闪光之处，它能幸福自己，也能温暖他人，还能造福社会。这样的人生，也不算虚度年华了。

□ 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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