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雾山寻秋

□ 沈治鹏（重庆）

阴雨绵绵，枯叶飘零，残枝萧瑟，走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让我心疼起故乡的秋来。儿时的碧空好像被飞天大盗席卷， 金秋的记忆只龟缩在几页铜版纸里面。 有朋友极力鼓动，光雾山秋色无边，也许能唤醒旧时的秋梦。

怀揣希冀，向川北进发。

友人首荐米仓山大坝原始森林景区。驱车8个小时抵达后，天色已晚，便在铁驴坝食里乡农家乐安顿下来。老板姓李，高原的紫外线把这位中年男人晒得皮肤黝黑。他说起话来， 就像那敦实的身材：“今年红叶不多，后天立冬，山里的树叶已落得差不多了。不过，十八月潭还可以。”李老板的鱼尾纹一开一合，摇晃着山巅的余晖，我们不敢深问，怕直来直去的他再当头一盆冷水，浇灭长途奔袭中尚存的余温。

今夜无语，全力准备干粮，决心第二天用脚步去否定那突如其来的武断。

天然画廊、大小兰沟、黑熊沟、香炉山沿途扫荡， 朋友吹得天花乱坠的那些漫山遍野的红叶呢？倔犟搜寻，不时有稀疏的红叶从身边溜过，暗忖应该柳暗花明了，哪知她像刚卸妆便不经意碰见陌生的寻芳者，羞涩地转过身去， 徒留一袭惊喜的背影和一串无奈的叹息。

太阳开始偏西， 沉闷中路遇一位景区环卫工人， 心有不甘的同伴便急切地聊了起来。

“今年雨水多，红叶本来就比往年少。你们又来晚了，明天就立冬了。”秋与冬可以一刀两断？ 海水与火焰难道就没有风平浪静过渡的港湾？

他抽刀断水， 半是解释半是安慰：“不过，看看山也好啊，我们这儿的山真的很漂亮！”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 山峦绵延起伏，茫茫苍苍，云蒸霞蔚，气势不凡，细细体悟，胸中顿生意气。见我们不语，便提高嗓门：“没看到红叶不要紧， 我们这里的雪景也很美，春天的杜鹃花更是漂亮得很！现在高速公路通了， 欢迎你们再来看看不同季节的大坝，一定不会失望。”夕阳映红他古铜色的脸，笑傲中泛着金光，同伴仿佛一不小心捞起弄丢的热望：“好啊，我们一定来看杜鹃花！”

走出景区，天已黑尽。跨进旅店，李老板笑盈盈迎来：“走累了吧！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大门前方，一轮大得夸张的满月依偎在山巅。 惊喜赶走一脸疲惫， 我们从没见过这么浑圆又明亮的秋月。气氛一下热烈起来，对十八月潭升起了希望。

第三天，立冬。起了个大早，没有想到，130公里的山路加上堵车，中午才抵达目的地。不过时辰正好，头顶的太阳注满山沟。从山顶顺沟而下，淙淙溪流欢快相伴，一扫心头块垒。

山溪自北向南流， 切出植被丰富的珍珠沟，经过千万年冲刷，鬼斧神工般把思月潭、饮月潭、镜月潭、枕月潭、醉月潭、羞月潭等十八个潭，呈现给跋山涉水的朝觐者。潭水或晶莹剔透、 或五光十色、 或精灵轻盈、或冰清玉洁，像彩色宝石缀成的炫目项链，又像十八芳龄情窦初开，万般羞涩地流连在高山流水的绿林深涧。

一路溪水潺潺，一路流光溢彩，珍珠沟应是上天馈赠寻秋者的仙境， 满沟红叶便如约在此等待。天空偶尔飘来一朵白云，像是忙着为一潭潭碧水补妆， 又像在偷偷窥视探秋者的模样。

阳光洗浴一沟树林， 游人徜徉在金黄色的世界，仿佛硕大鱼缸中悠游的锦鲤，超然世外。“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蹦入脑海，一下让我想起《庄子·秋水》中庄子与惠子那段玄妙的对话来。

远处的轰鸣把我冲出鱼缸， 婚纱瀑布到了。高达百米的瀑布飞流直下，为终于奔出大山的十八月潭少女披上了洁白的婚纱。亮晶晶的水雾漫天飞舞，在热烈的阳光下，隐隐约约的彩练如水袖漫卷。应该是这位秋水月潭姑娘最后的娇羞吧， 深情款款把美好与祝福抛洒给寻秋者， 抛洒给孕育她的绿水青山、白云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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