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朵云,从门外飘进来,穿过观众席,飘上舞台,一袭红色的裙装,举步若仙。当年艾青写《给乌兰诺娃》:“像云一样柔软,像风一样轻。”莫非写的也是她?
她,芳龄77岁,全世界活跃在舞剧舞台年龄最长的演员,不老舞神。
她的穿着,她的身段,她的步态,无一不写着“不老”。一上台,她就像所有年轻爽朗的女嘉宾,给了主持人一个大方的拥抱。我观察,拥抱时她的一只脚下意识地朝后勾起,仿佛玉笋破土而出,既像舞步,更像小女儿的调皮。
她在演讲。我与其是聆听,不如说是观赏,她几乎每一句话都相应有个舞蹈动作,如拈花,如拂柳,如扑蝶,如临池照影,如飞身揽月,不做作,不矫情,自然生发,随形赋义,行云流水,不舞之舞。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美的演讲。
七十多岁的老妪,大约很多都臃肿得像个陀螺,围着孙子转吧?她不。“告诉你们一个年轻的秘诀,那就是,坚持练功。我到现在每天都练两节课的功,每天。”她笑着,脸上灿若红花。
一个老年人,压腿,下腰,倒立,把脚掰到头上,把身体反弯成弓,经年累月,苦吗?不练功才是痛苦的,她说。鹤如果像鸡一样缩着翅膀,栖息檐下,那不痛苦死!鹤的展翅、交颈、腾跃、旋舞,或一冲而起,飞上蓝天,那才快乐无比!
她任何时候都不放弃练功。文革下放农村劳动,三年啊,这对吃青春饭的舞蹈演员是多么严厉的惩罚!面朝黄土,累得骨头散架,年复一年,许多演员深感前途无望,不再练功了,腰粗了,腿硬了,心死了。她不放弃,不放松!她在田畦练功,在草滩练功,在茅屋里扶着床板练功,是块平地她就跳,原因只有一个:她是真爱舞蹈啊!爱是艺术的原动力,爱能将就一切,爱能不顾一切。
不错,舞蹈是“吃青春饭的”,乌兰诺娃50岁跳《天鹅湖》,被视为“至高无上”。50岁是高峰,高不可攀,而她,攀上去了,并继续向峰巅跋涉。她42岁首演《红楼梦》,58岁复排,77岁再次逆袭14岁的林妹妹,无论舞技、扮相都十分出彩,观众称她为“活黛玉”。舞台上的她,是那样清雅婉约、窈窕纤巧,充满林黛玉的“仙气(绛珠仙草)、贵气(出身贵族)、才气(满腹才情)、人气(人见人爱)”(陈语)。
为什么年龄愈大反而愈演得好呢?
就《红楼梦》而言,黛玉葬花、焚稿、一世的眼泪,其中的痛苦,一个花季少女是难以体验的,只有经过磨难,遭逢世态凉薄和人生的兴衰浮沉,才会有深刻地体悟——体悟愈深,表现力愈强,所以她能把黛玉演得那么感人,催人泪下。年老,于舞蹈演员有时似乎并非劣势,而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达到炉火纯青的过程。
《红楼梦》迄今已演出700多场,她一直任主角,不分AB角,不用替身,一气演到底。她在所有舞剧中都是主角,主角意味着戏份多、舞技高、担当重,需要充沛的精力和体能。年龄不饶人,年龄偏饶过了她,她的艺术生命力无比强韧。
据说,联合国将老年标准划定在80岁上,令天下所有的老人欣喜若狂,并踌躇满志。此时的她,在台上豪情万丈、强而有力地振臂一呼:“我还是个中年人呐!”我为她不老的心胸和气慨而感动,她多么希望她的艺术生命尽可能延长!
一位哲人说:人不是由于岁月的流失而衰老,往往是理想的毁灭而变成老人。那么反过来说,一个矢志不渝、一生追逐理想的人,即使年龄再大,也会青春无限。
实际上,她的手臂、她的价值无量的腿,无不浑实圆润,据说经测定,她的肌肉年龄只有30岁。难怪她能跳出年轻人也难以企及的高难度舞蹈动作。虽然她的容颜渐衰,但一进入角色,一蹙眉,一展颜,一颦一笑,真有少女般的媚态呢。
整整2个半小时的演讲,她没有歇气,思维清晰,语言爽利,口吐莲花,与主持人对答如流,没有一丝老年人惯常的迟缓和语塞。
她边讲边舞,维族舞、藏族舞、朝鲜族舞、芭蕾舞,都跳得很地道,犀利的现代舞、“顽皮”的街舞,她也模仿得惟妙惟肖。77岁的年纪,于她根本不是个事。
“我的舞蹈生命没有尽头。”她说。是的,艺术是恒久的,爱是恒久的,青春亦是恒久的。
陈爱莲,舞蹈界似乎唯一可称为“神”的人。
看过央视《挑战不可能》的许多节目,她就是一个“不可能”。
□苗连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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