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院落（外一篇） □王 瑶

暴雨，天愤怒得一览无遗，所有的情绪都从天而降，倾泻在我身上。启程要去山西的计划被打乱，那是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日思夜想的地方。不偏不倚，雨渐渐，让所有的距离变得模模糊糊。好事终究多磨，艰难启程了，越过云层，飞向太原，朝着那不知何时而起的一个梦奔去。夜降武宿机场，灯光下的太原并没有太多惊喜，这座城市和许许多多的城市一样，在我的梦里，只是过客，我的梦，是一座院落。

那时尚且年幼，看到电视上播放《乔家大院》，忽然对那座繁华的院落兴致勃勃，千思万念之间，心里只想一睹那座院落的芳容了。这座位于山西祁县的乔家大院，我知道的人物只有一个乔志庸，但晋商的名气实在太大，乔家大院于是成了晋商文化的一张名片，乔氏家族一代代人，用了几百年的时间，构建了一个属于山西也属于全中国的商业帝国。

我试图慢慢靠近这里，靠近这个“中国十大商帮”之首的晋商翘楚，感受一下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商业传奇。但越是靠近，越是觉得这座大宅子像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跟我想象的不一样，赶赴祁县的路上，我所经历的都是一个个典型的北方县城，有着现代的建筑，也有着传统的破旧。这些新旧的交融，呈现出一种稍显糟乱的氛围，这样的环境之下，如何孕育出一个商界的传奇？山重水复，一截截的糟乱之后，“乔家大院”景区的字迹已然清晰可见，这里似乎正在扩建，各种未完成的建筑摆在眼前，传统的，现代的，新旧交错融合着。

乔家的院落就安睡在那里，虽经历了几百年风雨，但依旧不失庄重大气。厚重的灰色砖墙，在这广袤的天地里显得格外耀眼。阳光就在不远处停留，院落依旧拿出几百年前的阔气，大手笔显示着自身的繁华：“皇宫看北京故宫，民俗看乔家大院。”仅这么一句，就让人们看到这座院落不平凡的前世今生：李鸿章、左宗棠等人的题字，乔志庸的治家哲学，慈禧曾经的夜访，堪比故宫的文物摆设，凡此种种，都让院落的不凡气质凸显无疑。商人虽是逐利的，但国家有难之时，乔家后人依旧慷慨救国……这样的历史曾经轰轰烈烈。但如今，全都化为一张张旅游简介，只有那些饱经沧桑的砖瓦，完整见证着这里发生的一幕幕。

我是在一座古老院子楼上听到关于晋商的传奇经历的。曾经因为战乱，山西数百万人“走西口”，开启了晋商卓尔不凡的征程。那些风餐露宿的人们，领略过江南武夷山的秀美，也见过蒙古大漠的浩瀚。而让晋商真正成为世界顶级商帮的，无疑是其独特的“票号”。苦难会逼着人不断前进，商旅征途上的恶劣天气以及马帮悍匪，都让每一次离家远行变成了生死之行，晋人铸钱为银，以巨大的金银来规避被抢劫的风险。

风起云涌的数百年，如今都安然隐在了一块块砖瓦里。大起大落的中国，大起大落的晋商，没有谁的命运能够逃离国家的命运，在风雨里摇摆了数百年的中国，也终究逼着晋商走向了衰落。

这段往事经风历雨掩映在黄土地之间。掌柜的眼光、伙计的勤快、会计的精明，以及那些马队商帮，如今都成了激励一代代人的传奇。先辈们穷其一生开创的基业，留下的不只是风雨中的一座院落，还有那些，站立着的未来。

平遥寻梦

我在寻一个梦，却不知要往哪里寻，于是不断地行走，直到，忽然之间的遇见。

于是，我遇见了平遥，中国“四大古城”之一。不用多说，我所遇见的，又是恢弘的历史，又是久远的文化，又离不开传奇的晋商，又离不开熙熙攘攘。所有冠之以“古城”的地方，永远都是文化的聚居地。当然这是曾经，对于现在的人们而言，文化依旧还在，但故作文艺的却占了绝大多数。漫步在平遥的街上，灰色的砖墙，灰色的瓦片，北方的干旱和优质的建筑，使得这座古城得以最大程度保持最初的面容，不像南方那些“古城”，虽名如此，但都是近些年来修修补补才成型的，文化寻不见，文艺青年倒是有很多。

我对这些建筑说不上喜欢，但我的梦在这里变得清晰。直觉告诉我，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但我究竟要在这里寻找什么，我依然迷茫。作为古城的平遥，当然少不了补充些历史印记，其城市格局和文化象征，其繁荣的票号和勇猛的镖师，属于那个年代的辉煌在这里依旧辉煌着，曾经所有的辉煌如今都成了人气超高的旅游热点。来来往往的车辆，走过路过的行人，我们彼此不认识，但邂逅在平遥，彼此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然后情绪就都被周围商贩的叫卖声遮掩了。

古城的南门有一棵槐树，就是在那棵槐树下，我听人讲述这这座古城的前世今生。每到一个地方，总会发现，曾经耳熟能详的历史名人，或多或少都和这个陌生的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没等了解够古城的历史，我的视线就被这棵巨大的槐树吸引了。繁华一世，但终究归于平静，唯有隐安于此处的这棵槐树，或许目睹了曾经的一切。我喜欢那样单纯的深厚，虽然洞晓一切，但却如看破世事的智者，不声不响，不喜不悲，只安安静静陪伴着自身的过去和将来。不念过去，不畏将来，树都做到了，人呢？我是尚未做到，但就在黄昏，我在古城里却找到了这样的人。

在我兴致勃勃参观名人故居的时候，门外的几位老奶奶正有说有笑地摘着韭菜，遇到这么大一帮子人，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见我年轻，一位老奶奶张口就问：“有对象了么？”听完我的回答，老人们又开始相互聊天，拉拉家常，然后也把我拉进了她们几个姐妹的聊天队伍里了。任所有繁华消逝，依然有人把家只当成家，安安心心做好一日三餐，平平常常度过每一个黄昏，不浪费每一次与姐妹聊天的快乐，不忘记每一次对路过的陌生人微笑。是的，古城对我们而言，是旅游的胜地，但对着几位老人而言，古城仅仅是个家。有家的感觉，真好。

夜间，古城的街道下起了雨，不知是灯光在撩拨雨，还是雨在撩拨灯光。还没走几步，就有当地人跑上前来问：吃饭了没？需要住店么？要到那里去？生活还在继续，一切都还好。曾经的繁华都已经是曾经，如今的生活，在一把韭菜里，也在一声吆喝里。

我忽然明白了我想要的梦，简单不过，但也复杂得难寻，就如苏轼所说：此心安处是吾乡。没错，我在寻找，那个让我心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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