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国欣
不是胡说,确实会有一面窗,可以看见满天星光,比如,在草原上。
三个月前,我搬了一次房子,在新搬的每个月花费我工资三分之一的房子里还没有过够新鲜期,我就不得不出差了。虽然现在这长达三个月的出差期是我的自我选择,但是不得不说,改换居住地标志着又一个孤独阶段的开始,我拥抱这种自我放逐的危险企图,但同时又对那样的孤独怀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出差的好处,就是你不知道自己下榻在怎样的地方,未知之地构筑的担心与好奇,以及因此而生的欢喜是等同的,生活在其他人的物品之间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行为,短暂的一个家,你知道你会离开,升起的珍惜感令人想热切地拥抱当下一分钟。我现在所在的三个地方就如此,三个月,三个地方不断转换,不同的房间不同的床,不同的被褥,最主要,不同的窗户,不同的远景和近景。在我之前有别人住,在我之后肯定也有人,但这一段是属于我的,比如现在这个房间,它们构筑着我的日常。当一个人处于较好的舒适的熟悉的环境,这些日常改变不会有什么特点,甚至不会引起人的留意,但是,当一个处于个人缺乏深层联接的环境时,一切日常就会显出不一样的含义,甚至不相称的危险感。我的床在拐角的地方,三面是窗,音乐和对话不停从窗里飘进来,视野里,却是茫茫苍苍的草原,九月里来的时候,原上有草,有羊群在低头……我时不时透过窗子看那些羊群,而园子里的音乐声不绝如缕,跟我以前的生活是那样的不同,一种陌生的熟悉让我非常想每个夜晚都住在这里。这是一所建立在郊区旷野的学校,没有商铺没有饭店,只一座四围环绕着院墙的学校坐落在这里,被树林和马路还有旷野隔开,似深山里的古寺,也许建设者追求的就是远离人群和市井的目的。我很喜欢这里,因此好几次不辞辛苦,有机会就来这里过夜,反正有个房间,算是我短暂的家。
白天的时候,我几乎不会在楼道里见到任何人,都去上班了。到了晚上,我会听见一扇扇门推开又关上,人们在我房子十米二十米的地方经过,水管管道透过墙壁奔涌而来,噪声在我体内震荡,发出当啷的声响。我最喜欢的是被音乐唤醒的早晨,草原空旷,那音乐让我觉得自己是天上人,乐词则仿佛是天籁,不是时下的流行歌曲,也不是古典名曲,而是由汉语古诗词唱出来的歌曲,非常契合这所初中院校的气质,是孩子们在语文课本上学到的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中无所有,岭上多白云”“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我喜欢被这乐声吵醒,它们从天上四面八方降临,让睡在床上的我觉得整个草原开遍了花。感觉一切都是可穿透的,没有什么淤积在心间,没有什么阻隔着人群。睡在草原上,似乎前所未有的深睡,偶尔夜里起来,看见满天星星围月亮,透过窗玻璃都能觉得那清凉光洁,觉得有什么被抚慰过了,就接着睡,等着音乐声敲醒我。仿佛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不要什么不好的消息,也不要有什么未来需要图谋,就这样,我不想知道自己会遇见谁,也不想知道未来有什么等着我,仿佛我此前的生活是别人的生活,此后的生活也是别人的生活,我此间的生活才是自己的生活。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独居,当然在二十到三十岁的一些年月,有过似是而非的恋爱,甚至于同居,但大多时候我一个人,即使在学生时代,也总能因为各种原因比如室友家在市内室友有个奶娃得回家令我几乎属于独住状态,但是随着我逐渐走到三十五岁,我自身还没有感觉足够匮乏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了在承受一种社会抛弃的后果,这种情绪一度让我很失落。也许这种情绪和我的年龄有关系,毕竟,这个年龄的女性的独居显出了一种不正常,甚至带着某种古怪和失败的意味。因此,当有机会申请到城市之外的偏远地区工作一段时间,我从来不放过这样的机会,避开人群,落入一种工作所创造的表面的忙碌和孤独里,极度安全。
这么长一段时间,我既不创作也不教学,身体力行地做一些体力活。基于某种空旷和荒寂的原因,我将现在所在的地方称之为我的家,因为和我童年生活的地方太过相似,待在这里让我获得某种旷野的安宁。
倚窗而立,在夜里,一座北方草原的城市,有点孤立,有所不安,像生活的本源,星垂平野。我读过一个个这样的夜晚,有太多的时间思考,有太多的时间孤独,将这种情绪压缩进语言,似乎有点绝望,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微微绝望的情绪,让我整个的内心逐渐安定下来,升起星子的光。
我还将住一些时日,还将享受一些夜晚的星窗。我想生活里肯定很多人也需要这样的星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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