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东西

□徐君

小时候的院落，房前屋后是孩子的天堂。在坝坝上跳马路、踢毽子、跳绳，冬天倚着墙玩“挤油渣”取暖，累了大家齐声唱民歌唱儿歌，甚至唱一些略带骂人味的歌。

有一首骂人的儿歌至今记得，歌词是这样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只借不还，全家死完。大家一边唱，一边指指点点。

我们在坝坝里玩打油坛坛的游戏，谁的输完了，向另一个人借，借的人或借出的人都要唱这首儿歌。借的人唱是一种保证，借出的人唱是一种提醒。打油坛坛就是把不同的纸折叠成一面呈对角十字型、一面没有十字的纸块，游戏时两个人对打，一个人将自己的纸块十字朝上放在地上，另一个人用自己的一个纸块向它使劲地或撞、或削、或拍地打去，如果地上的纸块被打翻了面，就算输了，翻了面的纸块给打的人，继续摆一块在地上由赢家打，直至有一个没有打翻，输家就来做进攻方。一方输完还想继续打，就向赢家或者观战者借。

不仅是打油坛坛要借，玩弹弹子、拍烟票也有借的时候。大家都守信用，不管是嬴来的、买来的、重新折叠的，借了的过后都会还。我们那时都小，一个院子的小孩，相差都不大，大家在一起玩，但懂得了借了东西要还。

除了相互借油坛坛、弹子、烟票等玩耍，我们还相互借过盐、借过火、借过油(点油灯用的煤油)，甚至还借过衣服穿。

到了农忙季节，父母一早出去做农活，或者中午、晚上做农活没有回来，做饭的任务就交给了家里大一点的孩子。

先把锅洗干净，渗上水，米淘好放进去，盖上笋壳做的锅盖，坐到灶门前，把柴凑进灶里，拿上放在灶台上的火柴盒打开一看，光起五进一，一根火柴都没有了，怎么打火？那时用打火机的人家少，主要用火柴，一分五一盒，好的两分钱一盒。为了做饭，到侧边或坡上坡下邻居家借火就是常事了。

简单的是将干竹子拍破了，拿上一把到邻居的灶里点燃，风风火火跑回来放进灶里，火就点燃了。或者拿上一把火锹，到邻居家铲回一些带火的柴灰放进灶里，再放上一小把谷草，用嘴慢慢的吹上几口气，火就燃起来了。有时运气不好，连吹好几口气，脸涨得通红，火都没有生起来。稳当的办法是到邻居家借上三五两根火柴，在黑色的火柴皮上一擦，火就生起了。等从店里买回了火柴，如数将火柴还给邻居，父母知都不知道。

虽然当年生活水平不高，也不是顿顿都是咸菜萝卜饭，有时做好饭要炒一份素菜什么的。借来火做好了饭，等到炒菜了，发现盐罐罐里没有盐了，星星点点的盐粘在罐壁上，任你用舀盐的瓦调羹在壁上刮得哗哗的响，也不够炒一次菜用。有时拿把瓦调羹，有时拿个小汤碗，到邻居家借。借回的盐放在菜里，丝毫不会影响炒出的菜有滋有味。盐买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邻居家的还了。为了略表感激，明明只是借的两调羹，还悄悄地多舀一调羹还给邻居。虽然没有一个邻居来对父母说多还了点盐，但我常常为自己的小聪明美滋滋的。

改革开放之初，经济远没有驶上快车道，父母种庄稼之余，成天在地里转悠，培土坎坎，扯杂草，剔树枝捡柴回来烧，忙得天黑才回家，有时天黑了都不回家。几姊妹坐在大门边等父母回家，天黑定了，大姐就会将家里蓝黑墨水瓶做的煤油灯点燃，放在堂屋正中吃饭的方木桌上，看到灯光，父母一会儿就回来了。

有时大姐去点油灯，或者油灯点燃一会儿，煤油已经没有了，大姐会使唤我或二姐去邻居家借煤油。提着没有煤油的油灯到邻居家，一会儿就会借回煤油来点燃家里的灯光。偶尔遇上一家不借的，他会歉意的说他家的也刚够照一晚了，然后指点你到某一家借，说某一家昨天才打了煤油回来的。至今还相信他不是不借，而是真没有借出的了。

邻居家不管是小孩或是大人在家，遇到来借火、借盐、借油的，都会爽快的借给别人。小孩子也不好意思唱那首骂人的儿歌，大人更不会唱，但借了的都会还。

父母忙农活，回到家哪里知道做饭的火是借来的，炒菜的盐是借来的，油灯里的油是借来的。很小的弟弟说盐是借的，爸爸摸出钱叫大姐到店里买盐，并说记到把借的盐还了哈。

那个时候，人们生活在一个村里，缺什么就借，借了什么就还，相互之间快快乐乐。

还记得有一年母亲带我到二姨家去耍几天，我穿的衣服是借的院子里的李三的。穿着别人的衣服，我在二姨家耍得高高兴兴的。回到家，母亲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还给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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