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人生节点

梁如云

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一个甚至几个节点，有大有小，或孬或好，有的隐蔽，有的明朗。但人生的每一个节点都代表一段历程的开始或结束，所以节点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重要的日子。有的节点转危为安，有的节点转悲为喜，也有的转胜为败，转乐为忧。这些节点能使人性格突变，爱好更换，甚至改变命运。它是人生旅程一段一段的航标，看着它就像看一个人的黄历，人生的喜怒哀乐尽融其中。

应好友之约去了一趟“长江绝岛”小孤山，小孤山亦称小姑山。在此地听到一个900多年前的传说，说是苏东坡的人生节点在42岁，从此之后命运多舛，一直都在贬谪之中，不断流放。这一切都与小孤山上的小姑有关。

苏东坡这个人物是非常伟大的，他心怀坦荡、爱憎分明、嫉恶如仇，这位光明磊落、清心寡欲的真君子，自信潇洒的风流才子，在才俊辈出的北宋年间，就名声鹊起，诗词文章如大漠长天般挥洒自如，同时他的书、画，也均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他是中国文学艺术史上罕见的全才。

自1071年苏东坡任杭州通判以来，历任密州知州、徐州太守和湖州太守，政绩卓著，官运亨通。北宋元丰二年（1079年），42岁的苏东坡正当壮年，那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样的人生节点？这个节点改变了他什么？小孤山的小姑怎么能奈何了苏大学士？

原来，苏东坡步入仕途之日，正值王安石变法之时。朝廷上革新派和守旧派两军对峙，斗争激烈。苏东坡站在守旧派的立场上，多次上书神宗，表明自己的反对态度，并请求尽快制止变法，请求未果。

1079年，王安石重返政坛，二次任宰相，在宋神宗的支持下重持变法。在此期间，苏东坡针对新法推行中出现的问题，写了一些讥讽新法的诗文。苏东坡本来对政治兴趣不大，但生性嫉恶如仇、心直口快，同情司马光这派，平时在诗词、书札中对变法多有议论，对因新法而显赫的“新进”加以讥刺。苏东坡树大招风，引起了一些人的嫉恨。当年四月，苏东坡从徐州知州调任湖州知州不久，被御史何正臣上表弹劾，说苏东坡“作为诗文讪谤朝政及中外臣僚，无所畏惮”。

1079年苏东坡在湖州任上获罪，七月二十日被逮捕，押解至汴京后，八月十八日送进御史台的监狱。苏东坡被捕入狱四个月，受尽折(，差点失去性命。这就是北宋著名的“乌台诗案”。

苏东坡在湖州被执时，仓皇中家人烧掉了他此前几乎全部的书札文稿，这是中国文化史上一次多么惨重的劫难和损失！他在《狱中寄子由》诗中写道：“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在乌台大牢里的苏东坡，已做好死难准备。

震动朝野的乌台诗案，引起的反响相当强烈。很多正直的人挺身而出为苏东坡仗义执言，同情苏东坡出面营救的人不少。甚至太后搬出神宗之父英宗对苏东坡嘉许“宰相之才”来劝说神宗。连苏东坡讥讽的新政派的核心大佬王安石，也上书神宗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远在苏东坡执政过的密州、湖州、杭州等地的老百姓感其德政，焚香念佛，为苏东坡祈祷平安，纷纷请愿从宽处置苏东坡。

苏东坡在御史台监狱里被严刑催残了130多天，终于被赦免了。次年元月，朝廷将出狱后的苏东坡驱逐至荒蛮偏鄙之地的黄州，被贬为一个不能裁断公文的小官吏——黄州团练副使。

宋朝开国以来，因文字批评朝政而被系狱的，苏东坡是第一人。“乌台诗案”是苏东坡生平遭遇的第一次打击，也是一次非常沉重的打击。苏东坡死里逃生，经历了一次完整的脱胎换骨，虽然没有一蹶不振，却在命运、创作、信仰等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苏东坡走出囚笼后，感叹道：“平生文字为我累，此去名声不厌低。”

东坡先生活了64岁，以乌台诗案为界，生命的后22年厄运不断，一路遭贬。诗案前后，苏东坡的诗词作品也有明显的差异。诗案之前，他的诗词雄浑豪迈，激越昂扬如江海长空，内容多指向仕宦人生，以抒政治豪情。诗案后，他的诗词则在潇洒旷达之间渐渐转向中年的无奈和老年的平淡，渐老渐熟。尽管苏东坡有一段时间官至翰林学士，但其作品中却没有了致君尧舜的超逸豪情，相反却越来越转向大自然、转向人生体悟，心境更加淡泊，运物自闲，以达豁然恬淡之境。

小孤山位于长江南岸，距黄州150公里、庐山70公里。元丰元年（1078年），乌台诗案前一年，苏东坡任徐州（今属江苏）知州时为武卫大将、唐代著名画家李思训的《长江绝岛图》，题诗一首：“山苍苍，水茫茫，大孤小孤水中央，崖崩路绝猿鸟去，惟有乔木搀天长。客舟何处来，棹歌中流声抑扬，沙平风软望不到，孤山久与船低昂。峨峨两烟鬟，晓镜开新妆，舟中贾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

苏东坡的比喻在诗史上独树一帜，他想像丰富，意在以拟人化的笔法开个玩笑，这也是他的诗词幽默放松的个性特点。但是有人认为苏东坡此诗的后两句显得狂妄轻佻，这个玩笑开大了，有点过头了，犯了古代神灵的忌讳。

长江两岸山峦起伏，庙宇无数，但只有小孤山的启秀寺供奉着小姑娘娘，这小姑非同一般小姑，是海上观音妈祖。海水涨潮，潮头溯长江而上，到此止步，变成回头潮，可见这小姑娘娘是何等的神圣。小孤山周围数百里的民众一直对小姑娘娘虔诚尊崇，海内外信徒也远道而来，顶礼膜拜，启秀寺千百年香火不断，苏大学士万万不可拿小姑娘娘说事。

当时东坡先生不知怎么有点犯糊涂，前一句还劝诫“舟中贾客莫漫狂”，难道苏学士自己可以“漫狂”？竟然忘乎所以地随意指点“小姑前年嫁彭郎”，这一句无所顾忌说出的轻薄话，使这个诗句的比喻多了些轻慢、轻浮，招惹小姑娘娘真的不高兴了，给先生留下了祸根，她在冥冥之中与苏大学士开个玩笑，惩戒一下轻狂书生，让你后辈子历经(难。

也有另一种说法：小姑娘娘一片苦心，让苏东坡在逆境中历练，罚他在政治上失败失意，却在文化上成就了这位举世无双的奇才。苏东坡的文学、书法在黄州皆创造了奇迹，一个崭新的苏东坡在苦难中蜕变出来，他的思想和艺术完全超越于世俗之上，由此而升华到一个极其美妙的峰巅。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小姑娘娘毕竟是菩萨心肠，在苏东坡贬到海南岛已无生还的愿望，准备终老儋州之时，她在冥冥中还是搭了一把手，让先生又回到了中原大地。

说到此处，苏东坡人生的节点，诸多悲苦厄运的难解之谜似乎已经解开。信不信由你，反正传说中的时间就这么巧合，其中的因果就这么合情合理，苏东坡的题画诗写于元丰元年，元丰二年“乌台诗案”事发，从此他逆转直下，开始了二十多年的流放生涯。

但无论如何，有一个道理从古至今人们都是认可的，就是在人生中顺风顺水之际，事事如意之时，也不要得意忘形，失了分寸。要怀有一颗敬畏之心，敬畏内心的道德律，敬畏民间传统信仰，不可无所顾忌，不要过于张扬。在小孤山父老乡亲们的心目中，妈祖是福祉吉祥的化身，小姑娘娘是美好神圣的化身，容不得任何人轻慢与亵渎。

新闻推荐

深圳“天长地久石”被台风山竹吹毁 公园：重建需进一步计划

@北京青年报9月18日消息，网上热传图片显示，深圳盐田区大梅沙海滨公园内的著名景点“天长地久石”被台风吹毁。深圳市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