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队长（五）

□ 江伟民

五

三个月过去了，除了妻子不断地突破着臃肿的程度，沈愿的队长工作依旧毫无起色。

在大学里，沈愿学的就是测绘工程。三个月来，沈愿干起了老本行。毕大力成了他的向导和助手。即便没有能力找来资金，那么就把出山的公路图纸勾画出来，也算是为小源的百姓出了力。沈愿就是抱着这一想法干的，没曾想毕大力特别支持。图纸画好了，毕大力就要投钱请人开路。

沈愿吓了一跳。老毕，这个绝对不行。

相熟了，他们两个人就一个老毕一个小沈喊开了，不再互相书记队长地叫，显得亲热了许多。

有什么不可以？我的钱来路清，不贪不占，怎么就不行了？

老毕，你是贫困户，再有钱也不能用。这个有规定。

沈愿口中的规定是指扶贫干部，不准接受贫困户吃请。既然吃请这点小钱都不行，那掏出几万来开路不就更不行了？

小沈，你的顾虑我明白，我是支书，绝不会为难你这个扶贫队长的。

毕大力干事有狠劲，不拖泥带水。原来不敢贸然动工，是因为不懂如何规范才合理。现在有了图纸，等于有了方向，哪怕修上一点，也算开了工。自己真没钱了，无能为力了，再停也不迟。

沈愿一看这架式，自己还真左右不了，直后悔不该画什么图纸。毕家几十年积攒的那点钱，哪经得起开路机几声轰的？一小时就得千儿八百。毕大力是个实在人，工资按天结算，三万块钱三天时间就空了。毕大力说，我没钱了，你们走吧。开铲车、挖机的都是江坑人，同为一个行政村，觉得没钱就走，面子上抹不开。两师傅都表态，你老毕这个支书不容易，贫困户为了不贫困，把个家当都拿出来了，我们不奉献一点也说不过去。这样吧，机器要烧油，你就算点油费得了。

毕大力激动得直掉泪，沈愿激动得抱着两师傅不松手，想说话，却说不出，最后吼出一声，爱死你们了！一想不对，那是小品演员的台词，改喊一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山里人听不懂诗，但知道队长喊的是好话，夸奖的话，也跟着笑了。

铲车、挖机都是油老虎，毕大力的钱也只够十天半月的。大机械开山填壑的，力量足，动静大，轰轰隆隆的一周不到，管事的来了。先是乡国土所，后是县国土局，一到就要求停工。理由是，土地没审批，不准私自开路。沈愿被叫去谈话，毕大力向村支部作检讨，动静不比挖机铲车小。洪孝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甩着手，摇着头，踱着方步，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就算要开路，手续能少吗？啊！常识呀，常识懂不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个扶贫队长为自己搞形象工程乱集资，都集到贫困户头上了！

沈愿说，洪主席，这个我们是操之过急了，可钱是毕书记自己拿出来的，我可没有乱集资呀。现在村里已经在补办手续了，很快就会下来。

洪孝经说，还有一个大问题，征地问题。你一条路要用多少地，用多少村民的山林、耕地，协调工作要做好，补偿问题要谈妥。事情多着哩，谁像你们，说干就干，谁来给你们擦屁股！

沈愿说，村里的百姓支持着哩。

洪孝经说，支持？支持还有人举报吗？不举报，你那个深山里别说打路了，就是原子弹炸了，也没人知道。

就是嘛，还是主席站得高看得远。我说小沈主任，小沈队长，你就让领导省点心，别再搞大动作了。钱明亮一踏进洪孝经办公室，适时地来上一句。

……

手续迟迟批不下来。原因是小源出山的村道要经过一处地质灾害点，原则上不能批复。国土局传下话来，打路可以，得绕开地灾点，得重新规范线路。这一绕就又多出两公里不说，还得向其他自然村征地，给付补偿款。这得多出多少万呀！毕大力双手抱头。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毕大力自掏腰包打路，外村施工队免费出动机械设备，任何一件事都让人感动。小源的“三留守”几个电话就把村里的事传播到了五湖四海，得到的答复是，毕支书打马路，造福子孙，别的忙帮不上，山林田地放心用，不要一分征地费。

村民的慷慨答复让毕大力感到温暖。别看村里人都外出打工了，村里的田呀地呀抛荒了一大半。可再荒的地也是有主人的，大家不用荒着没事，谁要用可得坐下来谈价钱……可是，是谁举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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