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你孤单

□风茕子

爷爷去世后，奶奶变得很孤单。一年冬天，我去看她，她洗了毛裤，怕干不了，就搭到煤炉子的水壶上面，自己坐在边上打盹儿。水开了，开水把壶盖顶得乒乓作响，她却毫无知觉，那一幕令人心碎。后来，她执意去了敬老院。

有空时，我会去看她，给她剪指甲。人老了，指甲特别厚，一剪下来像粉末一样往下掉。她整个人像一截枯树枝，拉她站起来，她就会倒向我。每一次我走，她都趴在敬老院那个小窗口看着我，以至于我都不敢回头。

我也害怕和她谈话，因为我们的话题太匮乏。她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让我不要拔眉毛，让我去看望二叔和堂哥，让我和公安局的一个帅哥谈恋爱，因为在仅有的一次见面中，他非常讨好地帮她穿鞋袜。

后来奶奶走了，再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女儿，终于明白了带孩子的辛苦，在我8个月大到4岁的这段时间里，是奶奶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她，这才意识到，人走了，欠她的，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我们认为在任何一场关系里，你都必须有价值，否则就出局。可每个人都会老到什么价值也没有。她说话，你嫌烦；她想你，又不敢说。她孤独地一天一天等待死神来临，走近怕自己是拖累，走远了又感到孤单。她在无所适从中行将就木，最后走时，你甚至痛得都不是那么强烈，因为她太老太老了，她已经老了很多年。

现在，每当遇到波折，我都会想起奶奶，再也不能和她唠叨这些话了。很后悔因为我的怠慢，让她生命的最后时光，过得那么孤单。

看着妈妈这么辛苦拉扯我的女儿，我想等她长大了，我一定要告诉她这些话。在她正值壮年的时候，她的姥姥也会老得像我的奶奶这般，失去世人眼中认为的价值。可是我们要和她在一起，哪怕吵架，也是热闹的人生，不要让她孤单。风雨人生，我们一起走过那么长的路，再多一些陪伴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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