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萤火虫

◎ 唐维扬

古人认为，萤火虫是腐草变的，因而李商隐在《隋宫》诗中有句曰：“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隋炀帝曾命令宫女大肆捕捉萤火虫，然后集中起来在夜间放飞。瞧着那满天空纷纷扬扬、翻飞游走、明灭闪烁、斑驳流动的景况，龙颜大悦。在这两句诗里，萤火虫是诗人虚拟的追忆中的形象，是抒情的引发物，是与腐草、垂杨、暮鸦相连缀共同构成对历史沉重凭吊的意境，也是杨广身死国亡的象征。

杜牧有《七夕》诗云：“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在这首诗里，萤火虫作为女主人的动作对象，大约数量只一点两点，亮度只忽明忽暗，飞行也只从容踌躇，却极其典型地表现了七夕的时序特点，更极其精妙地实践了“以乐景写哀”的文学理念。

不过，萤火虫毕竟不过萤火虫而已。白居易有诗句说：“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圆岂是珠!”古人苦读有囊萤映雪的故事，其中的“囊萤”，就是把大批捕捉的萤火虫装在一只口袋里，靠它们集体发光来照明看书，即使这样，那亮度也极有限，只恐坚持久了会坏眼睛。还有句俗话说“仅具萤火之光，便有烧天之意”，是对本事极小的自大狂和野心家的绝妙讽刺和形容。由此可见，历来的人们是不把萤火虫当回事的，同样也不把萤火之光当回事。

有位朋友讲了个故事，说是某位小学语文教师上一堂有关萤火虫内容的公开课，他向学生提问道：“萤火虫儿燃烧了自己怎么了?”问题出，没有一个学生举手回答，老师只好点名。有个孩子站起来说：“萤火虫燃烧了自己，它没有怎么了。”老师一听急了，连忙又是启发又是鼓励，于是又有个学生举手回答说：“萤火虫儿燃烧了自己，它应该死了。”看着自己的学生在公开课上一个接一个地出“洋相”，老师直冒冷汗，脸都煞白了，但还是继续鼓励孩子们在书上找答案。正在危急关头，终于有个学生说出了老师满意的答案：“萤火虫燃烧了自己，照亮了人间!”这位老师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其实，萤火虫就是萤火虫，一种腹部长有发光器的小昆虫而已。它的发光，也不过是呼吸时使其发光器内的“萤光素”氧化所致，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对于文学作品中的萤火虫形象，作者和读者都有按自己意愿去塑造去解析的自由。但对于那位上公开课的老师来说，他对“萤火虫儿燃烧了自已怎么了”这一问题的解读，就不免有引诱年幼无知的学生落入陷阱、使之受骗上当的嫌疑。

当然，那位小学语文教师无可厚责，他不过按课本与教参鹦鹉学舌而已。课本和教参的编辑者也无可厚责，他们大概不过是奉命行事惯性思维而已。这种思维也似乎无可厚责，因为中国的民族文化中，历来就有竭力发掘微言大义的牵强附会的传统。

然则，萤火虫就是萤火虫，解读的马屁就是解读的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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