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吐槽我的妈 □陈 瑶

36年前，我在顾女士的世界里“C位出道”，在她的肚子里被雪藏了十个月，之后便横空出世，巨星闪耀。在这个世界里，我作为一线大咖轰轰烈烈、恣意妄为地红了几十年，而且还将继续红下去。“我的母亲”这个题目自小学毕业后貌似就没再写过，中年人的世界，对妈妈哪还有稚气、可爱、盲目崇拜的话？“妈妈，您辛苦了。”、“妈妈含辛茹苦养育了我。”、“妈妈带我去了……，我们度过了愉快的一天。”、“感谢妈妈教会我人生中的这个道理。”……这些傻里傻气、母慈子孝的话早已随风而去，湮没在了时光里。经历了雨雪风霜的社会人早已有了独立人格和自主意识，妈妈那些俗套、落伍的行为大概只能成为槽点，引起我们一轮又一轮的吐槽和不满吧。

作为一名中国式母亲，顾阿姨的很多生活习惯让我很有意见。顾阿姨上辈子大概是个养猪的，所以这一世做饭总喜欢做很多，全家撑到爆也吃不完。顾阿姨给我盛饭更夸张，总喜欢用比我的头还大的盆作碗，盛米饭一定用铲子压了又压，盛汤或粥一定要漫过碗沿才罢手。她盛饭总要喊我到灶台边，“快来，赶紧趴这喝一口。”我得老老实实去喝掉一些，降低汤碗的水位线，然后碗才能被端走。最近，我凭借体重站上了人生巅峰，我妈仍然对我要减肥的需求无动于衷，依然发挥养猪的劲头饲养我，生怕我像猪一样吃不饱，好像我时刻有可能要去过1960年。

不仅忽略我作为一个妙龄女子需要保持身材苗条的重要性，我妈对自己的形象管理也越来越不精致。年轻的时候，据说我妈也是县城的时尚ICON，家里老照片上，我还见过她蝙蝠衫、喇叭裤、皮夹克、大波浪、蛤蟆镜等各种时髦到飞起的造型。我爸说，我妈连尼龙袜的时髦都追过，当年的时尚单品一样都不愿意错过。可是当年肤白貌美的小仙女，如今的衣品已经滑落了一个银河系，顾阿姨已经沦落到了菜市场大妈的品位，二三十块钱的地摊货也能穿的喜滋滋，逛商场总说：“算了，太贵。”给她买衣服也总推辞：“家里到处是你们淘汰的衣服，我跟着后边拾都拾不过来，还花钱干啥？”

对外在的要求越来越低，大概跟我妈不在乎面子有关系。我外婆以前说，我妈从小好胜心强，是个死硬派，从不低头服软去求人，可我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三岁在上海手术住院，我妈和我爸连夜坐火车从家里带上花生、香油、全国粮票去给医生、护士送礼。我六岁上学时，年龄不够，不能报名，我妈托了各种关系登门求人给我办入学手续。

我五年级那年冬天，我妈带我去澡堂洗澡，那是二麻厂里给工人们盖的澡堂，像我们这样买票进入的外来户很少。有一次，因为人多、水烫、温度高，我居然洗晕堂子了，两眼一黑一头栽倒的一瞬间，就听见我妈扯着大嗓门喊：“我家小孩晕倒了，你们别踩着她，赶紧让让我。”后来，我妈把我拖到更衣间裹上衣服就把我往厂里医务室背。因为是专给职工看病的地方，医务室不愿意收我。我妈后来说，她当时就差点给医生跪下了，看我总不醒怕我一氧化碳中毒，脑子缺氧成个傻子。她后来直接跑到了厂长办公室，折腾了点动静，一个厂都知道有人洗澡晕堂子了，医务室才收的我。好在我也没啥，一会就醒了。我一睁眼就看见顾女士披头散发，一身棉毛衫棉毛裤外面罩了件大袄子，脚上趿着洗澡时穿的塑料拖鞋，一双脚冻得乌紫，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脸倒是跑的红通通的，形象狼狈透了，不能直视。

偶尔我会觉得妈妈很丢人，难道没有脸面和自尊心吗？年轻时对妈妈的一些行为很是不屑，上了点年纪才逐渐能参透一点妈妈的良苦用心。比起我认为很重要的面子和自尊心，妈妈有她自己更想坚持和保护的，所以她才会活成另一个自己。

韩剧《请回答1988》里有一段话说：“上帝因为不能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即使到了妈妈的年纪，妈妈仍然是妈妈的守护神，‘妈妈\’这个词只是叫一叫，也会喉间哽咽，妈妈是最有力量的名字。”

真诚地祝愿妈妈，身体健康，余生能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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