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太厚，胡须不透

□安宁

一人须黄，每于妻前自夸：“黄须无弱汉，一生不受人欺。”一日出外，被殴而归，妻引前言笑之。答曰：“那晓得那人的须，竟是通红的。”——《笑林广记·黄须》

《黄须》中的男人，大约长相上并不是那么身强体壮，所以便借了身上唯一的一点优势——黄须，在老婆面前逞强，借此树立家中威信，让老婆明白，嫁了自己，不是外人说的那样，像提不起的面口袋，任人欺负，而是“黄须无弱汉，一生不受人欺”。这话大约在每日同床共枕、对男人枝枝蔓蔓都看得清晰明了的老婆那里，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否则，一日男人外出，不知什么缘故，被人痛打一顿后，做老婆的，不仅没有温柔地给予一番安慰，反而当即翻出旧账，嘲笑他一通。男人想必红了脸，但是依然逞强，一昂头，吐出一句：谁晓得那人的须，竟然是通红的呢！

这一句当是让做老婆的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但也或许，她忍住了，不想让这个极力护佑自己男性尊严的丈夫，受更多的难堪。民谚中有话：蔫萝卜心儿辣，指的就是这类外表蔫不拉叽，内里却是从不服输的男人。所以玩笑到这里，就该止住，再多说下去，别说是女子地位不高的旧时，就是当下，也会引发一场家庭大战。轻了锅碗瓢盆满地滚，重了则可能造成家庭暴力。很多被女性控诉有暴力倾向的男人，其实未必就是身强体壮可以以一当十的男人，而是那些总被称为老好人，平日不声不响，见人就点头哈腰的老实男人，因为他们在外面总遭人欺负，或者鄙夷，被同性百般嘲讽，所以到了家里，才脱下伪装，并将一腔淤积的愤怒，全施在比他弱小的女人身上。

所以看似这个男人是厚脸皮，被打得鼻青脸肿了，还认定不是自己不强，实在是遇到了更为强大的对手，事实上，此类男人面子最薄，一扎就透，否则，不会对外在的讽刺反应如此敏感，敏感到不将对方驳斥回去，便不能心安。《老面皮》里的两个有须和无须的男人，即是如此。

两个男人想来平日便彼此看不顺眼，常常嘲来讽去，互不相让，否则无须男不会故意设计，抛出一个世间什么东西最为坚硬的问题。这个问题看似无心，喝茶闲聊一般，淡淡扯了出来，事实上，当是无须男绞尽了脑汁，才想出这一会让有须男落入圈套的计谋。有须男果然上当，想当然以为会是石头与钢铁。无须男也不客气，没有循循善诱，而是直截了当，挑明了说：石头可以砸碎，钢铁可以雕凿，怎么能算硬呢？以小弟看来，只有老兄脸上的胡须，才算最硬，连铁石也比不上。有须男反应有些迟钝，追问何故。这次无须男直接出了口恶气般道：看老兄这样厚的脸皮，都被胡须给钻了出来！这句话再明白不过，有须男知道中了计，也不慌张，定定神，嘲笑道：足下脸皮更厚更老，这样硬的胡须，都钻不透它！

“老面皮”三个字，说得真是形象，厚脸皮不过是让人觉得此人没有羞耻之心，任你如何挖苦，都奈何不了此人冷硬之心；而“老”字则品得出年月长久，那脸，是放在锅里油煎火烤过的，孙猴子的火眼金睛一般，不仅没有烧坏，反而愈发地冷了，硬了，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男人的胡须不知为何就成了阳刚的标志，几年前越是青涩的男人，越是愿意留一撮胡须，下巴，或者鼻下，再或两腮，来证明自己孔武有力。大约那代表着荷尔蒙激素旺盛，用之不竭，便将力气使到这些没用的胡须毛发之上。倒是而今日韩的中性男人流行，胡须早就被剃得精光，而且越是女性化的一张秀气的脸，越是受到女人们追捧，化妆品、润唇膏、香水、耳钉、紧身衣，这些早已是男女可以共享的东西。小白脸们完全可以昂头挺胸，不再为没有胡须容颜干净而苦恼，反正，满大街上流行的都是脂粉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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