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户媒人老张

张岩住村西，与我家隔着两条胡同。上世纪70年代中期，张岩锄地时拉闲呱，竟给崔木匠的大儿子促成了一桩婚事。男大当婚，整天为这事愁眉苦脸的崔木匠喜笑颜开，称年纪轻轻的张岩是崔家的大恩人。张岩也为此吃了香的，喝了辣的。打这起他喜欢上了这一行，四十多年乐此不疲。

刚开始当媒人，张岩懵懵懂懂，纯属巧合。他说当年就是为饱个口福，为了挣点酒肉烟茶才入了行。最让他念念不忘的是曾经给三户人家撮合了一桩换亲。那三户人家分住三个村子，都有大龄子女，由于家境不济，子女大字不识几个，有的还愚钝，但是说亲成家却等不得。

张岩打探到底细时乐得笑出声来，三家换亲要是成了，都得给他谢礼，他爹娘也会跟着享点福。大热天，他顶着烈日去这村窜那村，说了这户劝那户，苦口婆心，绞尽脑汁。为了谢礼早点到手，张岩信口胡编了些故事，说对方家里男孩子能干孝顺不沾烟酒，说人家的闺女做饭缝针线样样拿得起，哪句分量重他编哪句。

后来，三家换亲这事，他竟然捣鼓成了。再后来，他收到的谢礼炕头都堆不下。可是，纸里毕竟包不住火。三家选好日子分别给儿女办完婚礼不久，张岩编的那些个溢美故事就在贫困日子里现了原形，不是这家闹，就是那家吵，往往还牵一发动全身。这家儿媳脚一跺回了娘家，第二天保准另两家的闺女都回娘家，各家的日子都磕磕绊绊。时间长了，三家连点向好的征兆都没有。张岩为这事非常后悔，悔不该为贪图吃喝花言巧语坑了他们。

进入80年代后，张岩家里逐渐有了余粮，钱包也鼓了，日子越过越好，但说媒的劲头照旧不减。这时候的张岩不再光拣好听的说，无中生有的故事也不编了，上门请他帮忙的人确实不少。我当兵回来那年，听说他半年就撮合成了八门亲事。

1995年秋收时候，五里外的石灰窑村有位匡大姨来找他，正在晒场的张岩很痛快地接下这个活。他嘱咐匡大姨，喜事成与不成，谢礼一点不收，因为家里要啥有啥，啥也不缺。到了冬月，张岩真给人家说成了这桩亲事。他兑现承诺，任何谢礼没收，让乡里乡亲刮目相看。

说媒是把原本不相干的人撮合成夫妻，张岩这些年却也干过劝人家分手的事。每当听说由他促成的家庭有了瓜葛矛盾，或者经常吵架拌嘴，他能劝则劝，屡劝不和的他则帮着人家分手：“长痛不如短痛，趁着年龄可以，找个好人重打锣鼓另开台，美日子在后面。 ”一些痛苦不堪的当事人真照他说的离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而今快八十岁的张岩，背虽有点驼，却耳不聋眼不花，依旧四处逛悠，当他的庄户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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