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 □陈 惠

浩荡南风一次又一次吹进校园，树上的叶片儿越来越葱绿，越来越伸展，越来越稠密，季节正一天紧似一天地往前赶，就如挂在教室前面的高考倒计时牌，每天不停做着减法。

我们夹着书低头匆匆而行，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紧张而纯净。教学楼东侧，一溜平房周围的树叶也同样一天天加绿，变大，增密，那是我们由教室回寝室的必经之地。从春末到盛夏，地面铺陈的树荫越来越浓，直到浓荫满地。

平房之中的一间，门总是成天敞开着，那是您的单身宿舍。我们经过时偶尔会朝里面看上一眼，有时里面没人，门空空的大开着，有时有一群人，都是班里的男生，嘻嘻哈哈，非常大声。结伴而行的女生们听了总会忍不住相视一笑，哪有您这样的老师啊？把自己的单身宿舍完全变成了班级男生寝室，他们一下课就往那里跑，拿着您的饭菜票去教师食堂买饭菜，随意躺在您的床上胡吹乱侃，还喊您“明哥”。

可您真是我们的老师啊，还是班主任老师。

在女生面前您似乎只是个大男生，神情里总有几分羞涩。记得高二开学不久的一天下午，我和同位合骑一辆自行车上街，半路上链条掉了，正一筹莫展，您骑车路过，我们本没报什么希望的，因为开学才几天，您也许还不认识我们，可您主动过来了，在路边随便捡一根冰棒棍就开始帮我们修车。您也确实挺不专业的，搞了半天，弄得满手是黑乎乎的车油，才把自行车链条装上去。也许是累的，但更像是害羞，我们向您致谢，您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一个劲说不客气。

您从未批评过女生，只批评男生，而且非常温和。午饭后或晚自习后您去教室随便转转，把那些正玩牌的男生抓了个现形，语重心长地说，真是一群孩子啊，一副残缺不全的扑克牌也能玩那么欢。

您是很文艺的，是我遇到的老师中以最文艺的方式来教育和影响学生的。您每天在黑板的左上角抄一首小诗，都是当时流行的诗人作品，席慕蓉的诗、海子的诗、伊沙的诗……至今，那些熟悉的诗句，仍清晰眼前。这么多年来，我对文字的热爱，也许正是得益于您当年写在黑板上每天一首小诗的熏陶。

我们女生偶尔也会踏进您的宿舍，几个女孩子一起，随意翻看着您的大学毕业影集，看到您和一位女同学坐在草地上的合影，我们问那是您女朋友吗？您顿时红了脸，说只是女同学。我们拿您简易小书架上的书看，借走一本又一本诗集和《大学语文》课本。

高三开学不久，您的宿舍已完全被男生占领了，您的书籍和简单的几件行礼已尽数移到了您女朋友的宿舍。您女朋友正是我们见到过的影集里的“女同学”，是您大学时的校友，低您一届。您那么害羞是怎么追女朋友的啊？起先，我们每晚熄灯后都要争论一番，后来就不再争论了，因为您女朋友也和您一样爱护我们。她带高二英语，宿舍就在我们女生寝室旁边。她经常会把手里多余的高二英语讲义、试卷分发给我们。她给我们讲义、试卷时，神情是那么美，眼眸里满是甜美的微笑。

返校填报高考志愿已是夏末秋初，校园里的树木更加茂盛浓密，遍地阴凉，清风习习。暑假已经开始，校园里一片宁静，从教学楼到女生寝室，再到教师宿舍的小平房，到处都静悄悄的。踏着满地浓荫和片片落叶，重温自己高中生活的细节，回首望去，我成长的每一步都少不了您和各位老师的陪伴和扶助。一个鼓励的眼神，一个赞许的微笑，一个肯定的点头，点点滴滴凝结起来，就像铺陈在夏日校园里的满地绿荫，送我清凉，庇我成长，更让我在心底永远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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