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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作家撰文,有两件装备不可少:一是笔,二是笔名。笔有一支就足够了,笔名却不妨有一串儿。
说来惭愧,写字多年,抽屉中有笔成捆,笔名却一个也无。这是因为出道之时急功近利,尚未披挂齐全就粉墨登场了;又有虚荣心作怪,生怕用了笔名熟人不知那作品是我写的。此外还有一主要原因:我幼时读旧书受旧人的影响,认为大丈夫“站不改姓,行不更名”。姓乃祖宗传下,名乃父母赐与,倘为区区几篇文章就把原装的给弄丢了,既对不住列祖列宗,也无法向后世子孙交代,使不得。某次酒后我不幸暴露了该思想,有朋友讥笑我道:农民!我家祖上还真有些当农民的。
那位说我是农民的朋友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劝我取笔名。我决心脱去“农民”的外衣,重新包装自己。
我请这朋友当高参,首先研究各位名家笔名的取法。我对老舍的笔名发生了兴趣。老舍姓舒,名舍予,他将“舒”字一分为二,拆姓为名,已经妙不可言了,又单取出其中的“舍”字冠之以“老”字用做笔名。老舍,亲切易记,寓意丰富,譬如若解作“老家的房舍”,即能勾起离人的乡愁,此外,它还包含了原姓的一部分(这很重要),真是神来之笔!我决定如法炮制。
我姓李,这个“李”字竖劈下来,便什么也不是了,我只能腰斩(酷刑哪!只得忍了)。于是分出了“木子”二字,木头的儿子,似乎不见得怎么妙。我拿着“老”字一时不知朝哪里安,若叫“老木”吧,好像别人已取过这笔名了,再说老木头一根,也缺少活力;如果叫“老子”呢,无论从哪一种含义上讲,都显得太狂。我觉得倒是叫“老李”来得亲切。那朋友瞪眼说:你还不如叫李老呢!
我又接受朋友的建议,找来一本成语词典,逐条念下去,见有合适的,就减去一字,拿来当笔名。据说这法子别人用过,效果不错。我颠三倒四念了约半小时,挑挑拣拣,唯觉“老马识途”一条甚好,去掉“老”字,马识途,这笔名太棒了!那朋友拍案喝道:你昏了头!这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是的,我当然不能叫,因为早就有一位叫马识途的作家,他曾是我们省作协的主席。
我不愿就此罢休,又拐回到自己的名字上,继续操作,绞尽脑汁。最后我取下两字的偏旁部首“木金”,心中一动,将其调换位置变成“金木”,一下子变出了味道。金木,两个字占了阴阳五行之首,又可解释为“金色的树木”,闪闪放光,似也不与旁人重复,更将原姓原名暗藏于其中,定作笔名,绝了!我大喜。那朋友也觉得好,与我弹冠相庆。
我立即将此笔名署于五份新作上,发往各处。有一处很快复信,比较客气:大作已发,稍作了些修改,希谅。”待到样刊寄来,所谓“稍作修改”的地方,只是将我的笔名恢复成原名,作品一字未动。
遭此沉重打击,我一蹶不振。多么好的笔名,尚未使用就让人给废了,那些日子我一直有种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感觉。
有一次我途经某街区,目睹了一场流氓闹事。回来写了篇报道给报纸。编辑打电话来说,为防止流氓报复,建议我使用笔名。我一听“笔名”二字气就不打一处来,回答说:我没有取笔名的本事,你随便给取一个吧。隔了几日见到报纸,那篇报道末尾的括号里,果真署着我生平第一个笔名:狄柏崇。我觉得这笔名取得好,出奇的好。细细琢磨它的含义,乃是一种农药的名字——敌百虫。 下期关注:品酒品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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