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养鸟 赵允兵

前不久，去苏州出差，在古镇木渎的一个鸟市上转悠，因是阴雨天，溜鸟、赏鸟的人不多，市场里显得有些冷清。倒是挂在树上的几只鸟笼里的鸟儿叫得挺欢。我听不懂鸟语，不知道它们是因为被人类限制了自由，在悲奋地呐喊，还是因为有幸被人类豢养而兴奋，在得意地鸣叫。我对养鸟是不感兴趣的，唯独对鸟鸣情有独钟，鸟儿本属于大自然，它们在空中自由地飞来掠去，不留一点痕迹，你甚至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但它们在空中留下的一串串鸣叫，总是可以听到的，这叫声划过无边的天际，带着悠长的余音，好似远古的回响，在耳边回荡，令人舒心。

树上的鸟笼挂得整齐有序，笼子也是大小不异，精巧别致，笼里的鸟儿蹦来跳去，发出急促的啼鸣。忽然，我被一只蹲在树枝上的，叫不出名的黑色的鸟儿吸引住了，那鸟有鸽子那么大，嘴尖、腿长，羽毛暗淡而蓬松，不时发出沙哑的叫声。我正为它能免受笼牢之苦而独居树枝高兴时，它却扑闪着翅膀在树枝上哗啦、哗啦地跳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原来黑鸟是被一根带锁的铁链锁在树枝上的。链条的一端固定在鸟的脚脖子上，另一端固定在树枝上，就像重刑犯脚上戴的脚镣，我真不知鸟的主人是如何别出心裁想出这一招的。与笼里的鸟相比，它也算是幸运的了，但也飞不动，跳不远，充其量也只能在树枝上跳跃着扑腾几下，更多的时候，只能默默地蹲在树枝上消磨时光。

有的人把鸟儿的鸣叫喻为唱歌，我想这也应因鸟而定，对于飞翔在空中的鸟儿的鸣叫，也许可以说是自由的歌唱，而对于被困在笼中或被锁在树上的鸟儿，是无论如何也“唱”不出来的，它们的鸣叫声很可能是倾诉自己悲惨命运的哭泣，它们有时可能会大声质问人类：难道自己光彩的羽翼，动听的叫声，也是招致祸端的罪过？你们为何不把叫声粗俗的乌鸦和只会“吵架”的麻雀们也关在笼子里玩赏？然而，这只能是一种弱小生命的无力的抗争。

在鸟市里，提笼溜鸟的大多为老年人，我不知道笼里的鸟儿到底会给老人们带来多少精神上的愉悦，相反倒觉得笼子里隐藏着一种很深的悲哀，我想笼鸟的心情也许和那些风烛残年、身心寂寞的老人们，有种相似吧？

应该说国人养鸟、赏鸟的习性，是自古有之的，只不过各自的心境和方式不同罢了，对此，历代文人雅士们也多有评述，予以为清代“怪才”郑板桥先生对养鸟的独到而精辟的见解，就可堪称经典，板桥先生云：“所云不得笼中养鸟，而予又未尝不爱鸟，但养之有道耳。欲养鸟莫如多种树，使绕屋数百株，扶疏茂密，为鸟国鸟家，将旦时睡梦初醒，尚展转在被，听一片啁啾，如云门咸池之奏，及披衣而起，洗面嗽口啜茗，见其扬羽彩，倏来倏往，目不暇给，固非一笼一羽之乐而已。大率平乐处欲以天地为囿，江汉为池，各适其天，斯为大快，比之盆鱼笼鸟，其巨细仁忍何如也。”

板桥先生不愧为一代“怪才”，短短数句，把养鸟与种树，种树与赏鸟之间的关系描述得精彩生动，可以看出，郑公也是反对那种违背鸟的生存个性，把鸟关在笼子里圈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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