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红莲·宫会》 从来相思难言传

锦江剧场上演的传统川剧折子戏《碧波红莲·宫会》，讲述金王孙与龙王公主霞姑在碧波湖红莲丛边一见钟情，并赠送信物，二人经过侍女红儿牵线，在龙宫相会、互诉衷肠的故事。

演员以妙趣横生的照镜、弄翎子等动作表现霞姑与书生金王孙百转千回的缱绻情愫。结尾二人寥寥几句对白更于浅显处得见作者范光翔的功力，个中小儿女情态，令人不禁莞尔。

善解人意的红儿将霞姑念念不忘的金王孙带回龙宫，藏于公主闺房。霞姑春情乍动，讷讷独坐，揽镜自照。哪知镜中却现出了意中人金王孙，霞姑又惊又喜，难以置信，遂再三照镜，环顾四周，金王孙则和羞躲开。二人你藏我寻，相映成趣，含蓄精致地表现了少男少女春心萌动时的心境。

镜子作为这折戏中的重要道具，既曲折表达了霞姑初涉情川始知愁的心境，又使其与金王孙互相试探心意的戏剧张力得以形成。

相比惯常的梳洗打扮照镜，霞姑在情窦初开后的对镜思量，更有假想的男性眼光的凝视意味。饰演霞姑的林雨佳在照镜动作中将少女相思的忐忑与甜蜜诠释得淋漓尽致：其散退众人后不厌其烦地揽镜自照，忽而蹙眉，忽而托腮，神态忽嗔忽喜，浮想联翩——这分明是重新用他者（主要是异性）的眼光审视自身，借照镜与内心对话，实现对自身容颜姣美、年华正好之女性魅力的确认。惟其如此，霞姑才会在镜中望见金王孙时惊喜交加：欢喜在于，引发霞姑用陌生目光欣赏自己的，正是金王孙；惊讶在于，他不该在龙宫中出现。

镜子亦是霞姑心境的隐喻，少女情思初萌的不知所措与羞涩慌张，就在演员林雨佳照见意中人后失手掉落菱花镜，随即又颤巍巍举镜复照的传神演绎中呈现。而占较长时间的对镜相戏动作，则是霞姑与金王孙在恋情中彼此试探、互相了解的高度意象化表达。

这折戏的表层结构是霞姑能否、何时以及如何发现藏在身后的金王孙，配合以紧凑的鼓点与演员美不胜收的舞蹈动作，牵动着观众的心；而表层结构下的隐喻：男女相恋中彼此逐渐暴露真实自我的铺垫，更使得结尾二人结合水到渠成。邓方圆扮演的金王孙于霞姑照镜时笑盈盈地出现在她身侧，是被霞姑吸引的情难自禁；而霞姑找他时他的东躲西藏，也许是出于不完美的自我在霞姑所体现的理想美映照下的自卑，正因如此，二人兜兜转转后的相知才显得弥足珍贵。

霞姑配合照镜的弄翎子动作同样意味深长。演员林雨佳的扮相清新柔媚，兼具龙宫公主的雍容尊贵与妙龄少女的纯洁矜持，其头饰上的翎子黑白相间，约五尺长，伴随霞姑动作而轻盈跃动，其荡漾心境由此可见。整折戏中，霞姑常于吟唱间轻轻摆弄翎子，只见演员林雨佳缓移莲步，双眉微蹙，一对长翎益发衬托出她窈窕的身姿：“我一向心静如井水，却怎么井水起波涛？”而她指间轻捻翎子尾端，亦无声述说了其懵懂情怀，她暗自喟叹时的含笑弄翎动作颇有“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的韵味，其意境清丽悱恻，令人情灵摇荡。

临近尾声，金王孙被霞姑发现，其自我介绍憨直可爱：“我名金王孙，家住淮山城。年方一十九，身入在黉门。尚未桃夭运，孤身一个人。”其讲述姓名、住址、年龄、正在读书的基本情况，马上急不可耐地透露自己还是单身状态——这种看似笨拙青涩的举动体现了书生已经被爱情的巨浪冲撞得懵头懵脑，益发凸显其真挚。剧作家范光翔匠心独运，短短几句台词，便使一个热恋男子的心境呈现无遗。

从来相思难言传，当怀春这种古老的情绪邂逅川剧这种传统的艺术表达形式，只用照镜、弄翎两种动作和少许台词，便将男女之间朦胧情愫刻画得生气贯注，《碧波红莲·宫会》无疑属于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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